谁侵占了我(22)

我颓丧。哑口无言。

turnon。闭上眼睛,全身肌肉立刻紧张了。用食指与拇指压下煤气开关,往左迅速地旋扭,嘭——一猛烈的大火扑向我,咝咝咝疯狂地燃烧,我恐惧地睁开眼,蓝火苗儿微笑着舞蹈。

或许,它原本是天使,是我把它假想成了魔鬼。

闭着眼睛turnon。幻像来得更真实可怕。

我只能闭着眼睛。

咀嚼。每一颗饭都经过了牙齿地咀嚼,舌头的品尝,每一颗牙齿都参加了对于饭粒的碾磨,我们像科研工作者,严肃细致负责,绝不苟且完事。

端坐着身子,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握着筷子,夹菜扒饭,决不拖泥带水,像一个舞蹈者。腿在腿的位置,没有偏离,手在各自的岗位尽职,惟有两人咀嚼的声音交融,像活塞在湿润的管道里抽动,传递着默契与融洽,在碾碎那欲望的硬块,以饱饥渴的腹。可是咀嚼是干燥的,枯燥的单调的,压抑的沉重的,甚至还是尴尬的,涩涩地,涩涩地响。这种湿润的声音唤起某种温馨的联想,我的心里涌起冷冷的恐惧。

我在一家小报做着所谓的编辑,修改“的地得”和标点符号,必要时整块挪动。我慢慢地习惯被它们强xx,无力反抗,并开始麻木地享受。turnon,指引我前进与生活。我们的办公室很大,齐胸高的玻璃屏障,围成一个大圆,形同猪圈,里面切割成六块,根据品种的不同,再做了详细的划分。比如主任的桌子是我们的两倍,独占一条电话线,独享气派的办公桌,就像良种猪独享食槽,特派的奖金就是那额外的饲料,把他撑得大腹便便。余下的五个人算是同一类别,一切共享,拥有虚假的的私人空间。抬起头,不是宋吉掏鼻孔,就是刘琴照镜子,阿涌一个喷嚏,就使我水杯震动,稿纸哗啦哗啦往桌底下滑溜。电话一响,五个分机一起轰鸣,像防空警报,好几次我拽着贵重物品就想往防空洞里钻,陡地站立,再颓然坐下,糊涂与清醒同时产生。日本佬夹尾回巢,太平盛世哪有狗叫。是电话是电话,我咬英语单词般狠狠发音。

刘琴揽下了接电话的活儿。刘琴刚进报社时,她老爸就邀了报社领导和编辑部同仁狠啜了一顿,刘琴就成了编辑部的宠物。刘琴芳龄二十三,这也是电话轰鸣的原因。刘琴对每一件事情都兴致盎然,像个初生的婴儿对待世间万物。而我觉得每一件事情都索然寡味,像一个残疾人独自承受着不幸。我有病。我肯定有病。我有病就是不健康,不健康就是病。我甚至把电话的突然响起误作煤气的爆炸。每回电话响,我的心脏就经受一次冲击,甚至于身体最隐蔽的地方也受到侵扰,像毫无戒备的小蜗牛,猛然收回散漫的触角,肌肉发紧。

爱情怎么把你滋润成这样了?节制点,细水长流啊!宋吉阴阳怪气。我说你们这帮混蛋,眼红是吧。咋不眼红呢,张旭艳福不浅,你要是结了婚,肯定有部份读者魂断小梅沙。你们猪,损人不利己。电话又响,我腾地站起来。嘻,咋啦,蚂蚁咬屁股啦?刘琴笑眯眯地,像她胸前那个大大的hellokitty头像。喂你好?哦,请稍等。丁燕,找你的。我拿起桌上的分机,刘琴的分机还在手上,她要听。无所谓,我反正没有秘密情人。我几乎没什么隐私,除了肉体。刘琴挂了,刘琴还是挺懂事的。电话滋滋地响,像煤灶燃烧,空锅烧红了。啊程晓红呀,怎么回事?王东他?不会吧?那下班在名典咖啡屋碰面。

今天不必turnon,心里那群关在笼子里的鸽子扑腾扑腾飞向蓝天,忽然间全身肌肉都松驰了,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梢……丁燕要玩红杏出墙了,看她那甜蜜的样子!宋吉,你好歹也当了四个月的爹了,我看你跟你儿子角色调换一下差不多。阿涌刘琴哈哈笑,好新闻,明天见报,头版头条。

我给张旭拨电话。我在图书馆。他回答。我原本只是告诉他,今晚不回家turnon,听他一说,忽然间就很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弄点菜回家?我在图书馆查资料啊。你怎么查不完的资料嘛!我开始觉得自己没道理,火却越发越大。你怎么了?我很正常!不是生理周期吧?我说了我很正常。发出不turnon的信息,几乎是做爱的另一种暗示。不turnon的那天,张旭肯定会剥我的衣服。如果你有事我去买,我现在就去买菜!张旭妥协。你自己吃吧!我生硬地说,粗鲁地挂断电话。我重新烦躁了。每一次打乱正常进行的turnon,我就感到生物钟紊乱,就像捱了一个通宵,困到极点却不能入睡,脑海里是白天,不断地行走着人,晃动的事物,说话的嘴唇,裂笑的牙齿。我故意制造了因为张旭不买菜,所以我不回家turnon的假象,我企图在这里面找点什么?或者我在不由自主地向张旭暗示什么吗?是我的潜意识里渴望跟张旭稍为频繁地做爱吗?我明明要跟程晓红吃饭,程晓红要跟我谈她的感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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