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62)

我的情绪苹果上花生米大小的腐烂,像一颗青涩的李子那么大了。

何波好像与马莉谈过心依上寄读的事情,夜晚马莉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与何波大吵大闹。我发现原来马莉一直生活在我们当中,并且仍然调遣、左右、使唤着何波。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心依这么小,妈妈没在身边,就已经很可怜的了,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住校?我听到何波也火了,质问道,可怜?你也知道她可怜啊?才两岁你就扔下她跑了,你配做母亲吗你?我不想过多描述何波和马莉之间的矛盾,我只是觉得忽然间这样的纠缠竟然与我有关,既无聊也可笑,我承认我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我有我的优越感,我卷到这个家庭中来,不但渐觉疲惫,而且自尊受到严重侵染。

何波对我说,马莉的绿卡快办下来了,顶多半年,马莉就会把心依接去美国。我不要你像她妈妈那样爱她,事实上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只要你像个好阿姨一样对她就行了。何波语气几乎是乞求的,我的心有一霎那的柔软,但立即又坚硬起来,我根本不愿碰心依,她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我的心头就凝聚乌黑的云彩。

我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适应马莉住过的房子,马莉睡过的床,我不知道我要花多少时间适应何心依,这个有生命的,带着马莉显著印痕的活物,她使我挣扎。

越演越烈的妒忌走向极端

不用我向你再细致地描述什么,你已经知道心依的存在给我带来的不快,不必非得我用上妒忌、吃醋等词语,你才明白我经受什么样的煎熬。何波要我给心依洗澡洗头,我不愿意,结果何波给她时,我又非常的难受,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情绪,正因为我搞不懂,所以我找不到排遣的方式,它们在我的体内冲撞,我自知没有道理,只有压抑着那股情绪,任凭它把我折腾得五内俱焚,万念俱灰。

我觉得我与何波还未享尽恋爱的美好,就提前进入家庭和机械的日常生活,我对此耿耿于怀。心依占据我的位置,比如沙发、何波的怀里、与何波共一张薄被看电视,甚至是何波亲手做成的鲜炸果汁,何波要是先给心依,我肯定一滴也不愿意喝。想到那个女人仍在指使属于我的男人何波,我就感到愤怒无比。心依是马莉的心依,却仍然横亘在我和何波之间,使我与何波的关系一度紧张与危险。

在他们父女俩在客厅看电视、做游戏、拼图玩耍的时候,我通常是独自躲在房间里,我不得不关上门,否则他们的嘻笑会把我深深地刺痛。我烦躁不安,憋闷压抑,我很想大声吼叫。心依的确聪明过人,她很快学会了普通话,她有时会推开门,喊我出去玩,我知道这是何波的主意。我从来不给心依脸色,我只是很浅淡地笑。有时候看她穿着漂亮的小花衣服,真的很想抱她,但我发现我有多喜欢她,就有多排斥她,她有多漂亮,我就有多厌恶。

我很不情愿地回忆那个春节。

放了寒假,何波就把心依送回了武汉。我似乎轻松起来,就像憋闷的房间忽打开了窗户,浑身上下一种透彻的舒爽,我简单地以为恢复了原来的快乐生活,事实上也似乎是原来的样子了。这期间何波还与我谈到了结婚的问题,并且答应买一套新楼,添置全新的家俱,等心依去了美国就完婚。你要相信我肯定是快乐的,我和何波确实愿意彼此厮守。大年二十八,何波带我回到武汉,与父母亲一起过年,也算是未来的儿媳妇拜见公婆。

何波的弟弟、何波的母亲带着心依来机场接我们。刚出机场,心依像上回在深圳机场一样,哭喊着从接站的人群中奔跑出来。就像只小鸟一样飞到何波的怀中,何波把行李袋扔给我,双手抱起了心依。孩子不是往我的怀里扑,明显地透露了许多隐情,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我本来自信的步子忽然尴尬起来,

心依在奶奶家更像个小公主。穿着马莉从美国寄来的衣服,骄傲地接着马莉打来的电话,她的嘴喊着一个令我陌生的名词:妈妈。我再一次陷入迷惑,马莉像个阴魂一样无处不在,我是不是可以避免或者说逃脱与马莉的联系?心依仿佛是她刻意安置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会把我和何波炸得四分五裂。

事实上在机场看到心依扑到何波怀里的一刻,我就知道这个春节我完蛋了,并且有了来武汉的悔意。先前关于结婚的甜蜜计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种沉闷压抑,何心依的影子仍是利爪一样将我抓挠。我连看都不愿看到她,而又不得不很客气地在何波父母面前装作开心的样子。除夕夜我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的。一家人围着电视看联欢晚会,心依一直在何波的怀里,我因而拒绝与何波坐在一起,扮演一家三口的幸福场景。我很想跑回房间里痛哭,发泄,可是出于礼貌,我不得不坐在电视机前,用眼角余光看心依在何波的怀里撒娇,占据本应属于我的领域。我很孤独,我强忍着心中的烦躁,因妒忌而产生的疼痛使我快要碎裂,秒钟的针尖在我的心头上滴答跳舞,我的心立即变得千疮百孔。好不容易捱到新年的钟声敲响,仿佛是解放区吹响胜利的号角,监狱的闸门向囚犯敞开,马厩的栏杆倒塌,阴霾的天空下起了酣畅的雨。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我微笑着道了晚安,钻进了房间里,把自己扔到床上,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开始了对自己的苦苦质问与深刻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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