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乳(33)

你怎么慌里慌张的?看,还出汗。庄严替她拿下背囊。庄严的老母亲已经先自回了杭州,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左依娜的确有点惊魂未定,她总有作贼的感觉,她甚至害怕突然有人敲门,然后平头前进凶神恶煞似的站在门口。上楼梯累的嘛,没看还背个包么?左依娜自圆其说。她也只有对庄严欺骗,她不想告诉他,她和平头前进在一起吃饭,他跟踪了她一段路程,是她把他甩掉了。庄严呵呵呵笑,赞同左依娜的说法,给她倒了一杯水,说,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一会儿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看看你这个老婆当得怎么样。庄严穿着大裤衩,在屋子里晃来晃去。两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搞活动。老母亲走了,他们的活动范围扩大了,活动时间自由了,活动次数也频繁了。先是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沙发柔软,底下的那具躯体完全淹没了,好像是被上面的躯体吃掉了,覆盖了,接着他们从沙发里浮上来,粘连着滚落到客厅的地毯上。她觉得她从来没有这么湿润过,她和他的每一处都吻合了,每一处的演奏都很和谐。此刻她就像浮在水面上,身体随着波浪漫无目的涌动,或者她只是一艘船,被一个出色秀的水手操纵着,乘风破浪。后来,风浪渐渐大了,从四面八方逼涌过来,快要将她挤碎、颠覆、淹没,她尖叫起来,而他,像个徒步跋涉了无数山川的勇士,最后訇然倒下。

然后,她帮他收拾东西。她打开了衣柜,她并没有立即动手做事,而是对这个陌生的衣柜开始某种探索。她发现了女人的衣服,毫无疑问,是杜梅兰的。她把衣服提起来,大致知道了杜梅兰的身材,高矮胖瘦。衣服花花绿绿,色彩鲜艳,她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性格外向的女人,喜欢交际,可能大方得体。衣服有些过时,当然对左依娜来说是的,必竟有一个年代的差距。她统统翻出来,喊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另外装起来。庄严腰间卷着一条浴巾,走过来,笑着抱走了那堆衣服,转回问,还有没有?她差不多回来,到时候会全部清走的,你不要着急嘛。左依娜眉头锁了起来,这些衣服像异味充斥在她的空间里,影响她的自由呼吸。后来,她在衣柜的上层,发现了杜梅兰的照片。她看了一眼,扔一边,又忍不住捡起来,再看一眼。这杜梅兰不丑,笑容开朗,眉清目秀。她把照片塞进衣服堆里,又叫庄严处理好,这才开始替他收拾行李。眼中看到的东西,可以立即清除掉,心里的,就没有这么容易。尽管庄严完全按照左依娜要求,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左依娜的心里还是疙里疙瘩。这个疙瘩到杭州后,像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刚出杭州机场,一个小三四岁的小女孩,哭喊着爸爸爸爸,向庄严奔跑过来。庄严就松下了牵着左依娜的手,抱起了她,似乎是从那一刻起,左依娜就失去了他的手。庄严说,庄一心,喊阿姨。庄一心喊了,左依娜挤出一个笑容。庄一心很漂亮,长得像杜梅兰,左依娜不喜欢,不喜欢她漂亮,不喜欢她长得像杜梅兰。但是,她不得不很客气,在庄严的老母亲面前装作快乐。真正快乐的是庄一心,她跑啊跳啊唱啊,身上穿着杜梅兰寄回来的衣服,她不断地缠着庄严。庄一心要求晚上跟庄严睡,庄严征求左依娜的意见,左依娜坚决不同意,她的理由是,晚上她要和他做一夜爱。庄严笑骂她,变成了贪婪的小淫妇,且愉快地接受了她的理由,然后花了一点时间和心计,说服了庄一心。左依娜的性欲似乎是受到庄严的开发,她每天都想和庄严来一次,事实上,她和他做的远比她想的一次要多。

除夕夜,一共十几号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孩子叫,大人喊,打牌的,嗑瓜子的声音、冲厕所的声音,此起彼伏。到央视联欢晚会播出时间,大家又拥到电视机前。二十九英寸的电视机还有点小,装不下这么多脑袋,所以密密麻麻地挤着。正中间的三人长沙发上,连同扶手,一共就挤了七个人。其他人以电视机为中心,呈椭圆形围拢了。庄一心一直在庄严的怀里,由于是远客,他和左依娜被荣幸地安排在电视机的正前方。晚会开始前电话铃响了。先是庄严的老母亲接,老母亲接了交给了庄严,庄严说了几句交给了庄一心,庄一心对着话筒喊妈妈。为了不影响庄一心聊电话,老母亲把电视声音调小了,大家自觉停止说话。大约讲了七八分钟,庄一心又把电话交给庄严,说,爸爸,妈妈要和你说话。庄严接了电话,平淡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不断地嗯嗯嗯,感觉对方在吩咐什么事情给他。左依娜觉得索然寡味。她站起来上了一趟厕所,就再也没有回到电视机正前方的座位,她和庄严他姐姐的孩子挤在一块,那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很高兴她坐在身边,并且很有兴趣地问了一些深圳的事情。左依娜一直很感谢那个女孩子,她缓解了她的不安与烦躁。庄一心和庄严在左依娜眼角的余光里。庄一心在庄严的怀里撒娇,占据本应属于左依娜的领域。左依娜慢慢地孤独。她在想平头前进,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她去房间往家里挂电话,没人接。她有些失落、沮丧,憋闷,无聊,再看着庄严搂着一个孩子,别扭。时间的针尖在左依娜的心头滴答跳舞,一下一下地刺痛,慢慢的,她的心就千疮百孔了。好不容易挨到新年的钟声敲响,仿佛是解放区吹响胜利的号角,监狱的闸门向囚犯敞开,马厩的栏杆倒塌,阴霾的天空下起了酣畅的雨,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坚持着微笑,与大家道了晚安,钻进了房间里,如释重负,把自己扔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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