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然而梅月还没够,对君泠崖付出的心疼,对李千落无知的可悲,让她不得不张开这张紧闭多时的嘴,为他们两人抗争:“少爷,如果老太爷知道您重回朝廷,还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九泉之下如何瞑目!”泪水夺眶而出,梅月心疼地低声啜泣,“您要助她,素黎毫无怨言,可是少爷,算我求您,别再一人扛起所有的梁子,这个江山是她的,她必须独立面对一切。”

君泠崖很久没有说话,夜风像把他满腹辩驳的话都捎到了九霄之外,令他唯有一声叹息,生出满殿寂寥:“毒虽是先皇所迫,但却是我自愿服下,我不可能告诉她……”

一粒□□,一份权利。先皇在赋予他保护她的权利之时,亦无情地剥夺了他决定生死的命运,若他安分守己,则每月一粒解药,生命长存,若他存逆心,则死无全尸!

他,无可奈何!

梅月心头一悸,泪如千行:“少爷,何苦,何苦……”

君泠崖没有回答她,走去将梅月扶起,卸下了王爷的担子:“但你所说不错,我会慎重考虑。素黎姐,起吧,天凉了,回去添点衣裳,不送。”

梅月拖着麻木的双腿走了。

烛光剪下梅月形单影只的身影,他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胸口像被寒风无情灌入,冷得……太寂寞。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寂寞留给自己就足够了,别让梅月踏自己的后尘。是时候,让梅月找个好人家嫁了。

他无言地回到原位上,再执起笔时,发现笔尖竟然没有落下的勇气。

——“这个江山是她的。”

梅月的话再一次提醒了他,他只是个代行者,而非掌权者,这份奏状理应由她来批复,而非自己。

钟声再次敲响,看看外面的天,已深得连明月都藏到云层里去了。

是时候,该歇了。

吹灭了烛火,拥被躺在榻上,从怀里拿出那只小李千落的小泥人,紧紧握在手里端详。

今夜注定难眠。

相较之下,李千落却兴奋得睡不着,躺床上都不知滚了几个来回,愣是阖不住那调皮得要撑开的眼。掰掰手指数一数,今天十二了,还有三天就能见佛祖了,好棒好棒,见到佛祖她要求什么呢?

求父皇和阿挠快快回来,求自己身体康健、快高长大,求梅月平平安安……哎呀,好多好多愿望,求不完。

睡不着,爬起来列个许愿的清单好了。

真龙化作泥鳅,一下子就从床上滑到地面,还鼓足了干劲往外殿的小书桌跑。

她光着白花花的一对脚丫噔噔噔地往外蹿,眼看就要接近目标时,脑海里却毫无征兆地蹦出了一个人来。

吓!坏豆腐。

左右看看,没人,噢,是她出现幻觉了。

坏豆腐为什么会出现呢?是她不乖么……低头看看被热气染红了边的双脚,指尖点在唇上,费神想了想,好像坏豆腐不给她光脚丫乱跑。

呜……坏豆腐凶巴巴,不听他话要被打屁股,好疼好疼的。

于是,不情不愿地挪着脚尖,移向床前的织云屐,可内心的两个小人还在不安分地打架,一个拍拍胸脯道坏豆腐不在,不怕,另一个面红耳赤地争辩,坏豆腐都是为她好,要乖,要听话。

其实她不明白穿鞋对她有什么好,但坏豆腐的话仿佛带有圣旨的效力,压得她不得不低头认栽。最终还是理智的小人占了上风,她听话地把脚塞进鞋里,穿得老实了才继续撒欢地跑到书案边。

铺开纸张,点墨,执笔,落笔时她却犹豫不决。

梅月说,许的愿望越靠前,愿望实现得越快,那第一个就要许父皇和阿挠回来的愿望。

墨香随着挥洒的笔尖散开,最后一字落笔,她满意地拿起纸,笑眯眯地点点头。

那第二个愿望,自己身体康……健……

可是她身体很好,除了每月癸水不舒服外,没有什么大问题,相比之下……坏豆腐憔悴的脸庞不期然地撞入脑海,就像一股狂猛袭来的龙卷风,霸道地卷走了她所有的理智,以致无意识落笔时,写的竟是“保佑坏豆腐身体康健”。

哎呀!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纸上已经深深刻入了坏豆腐的称呼。

她有点儿不满意,为什么坏豆腐那么坏,连她意识都要控制。

她气呼呼地丢下笔,不写啦不写啦。抓起那张纸,揉搓成一团,眼看就要将其撕得七零八碎,抹杀其存在。但恍然间,她又想起坏豆腐的脸。

他英俊如工笔细画,就像女娲将全天下最美的人型拼凑在一块而筑成,完美无暇,唯一的缺憾就是被赋予人性的时候,少给了一丝热情的情感。那张脸仿佛禁不起俗世暖意的熏陶,总是冷如冰霜,可是在安慰她、帮助她时,却破开了坚冰,展露出最柔和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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