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泠崖微不可查地轻叹,心酸苦楚都随着这声叹落到地底,抽枝发芽,长出一树悲哀。他很少叹息,但她却全霸占他所有的叹息次数,他也不敢逼她太紧,挥挥手让她玩去了。

她像断了线的风筝,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了。

可是皇宫虽大,但远不及外面的民间来得新鲜,除了花园景致便无认为可让人驻足围观的东西了,那些假山假水看一次还觉得新鲜,看多几次便觉得跟吃了一桶油般,腻得想吐。

不好玩,没事做。

她气呼呼地踢着脚尖的小石子,无聊地负着手,东摇西晃:“好无聊好无聊。”

“圣上,不如到文渊阁看看?兴趣能找到几本有趣的话本。”梅月提议道。

“话本?”她双眼登时散出光亮,高兴地拊掌道,“好呀好呀,快去。”

到了文渊阁内,庞大的书群豁然展开,如波澜壮阔的大海一波一波地荡开海浪,将古老而沧桑的气息拂来。

她高兴得如入水之鱼,滑开鱼尾便游向书海深处,连秘书监的道礼声都充耳未闻。

好多好多书,眼花缭乱,晕乎乎。

她揉了揉被书撑满的双眼,琳琅满目的书册,一排排如山般绵延到底,尽头都不知在何方,她的手刚试探地伸向一本书册,又被旁边那本似乎更有趣的书册吸引,又收回手,放肆地刚想“染指”那本,结果目光一转,似乎另一本更有趣,又收回手。

找了半天,捡了西瓜丢了芝麻,合心意的都没找着,她还越来越往阁内跑,不知不觉,竟然跑到了一处角落。

她苦恼地皱皱鼻头,抱怨道:“梅月,好多好多书,不知道看什么。”

梅月无奈一笑,扫了眼罗列一排的书册,随手挑了一本拿给她:“圣上,你瞧瞧这本如何?”

“好呀。”接过一看,翻看两眼,她就打起了瞌睡,好无趣的话本,不好看,踮着脚尖就往原位放回,梅月急忙要接过帮她放入,谁知两人的动作打了架,波及到旁边的书册,哗啦啦地几声,几本书册不堪受连累,集体出逃地脱离书架母体,跳到冰冷的地上。

“哎呀。”一、二……七,掉了七本书,要乖乖捡起来,放回去。她弯下腰,帮梅月捡书,突然一本书闯入她的视线,“起居注?这是什么书呀?”

梅月接过一看,细弯的娥眉蹙起。

这是一本起居注,记载了先后的轶事,翻开一看,这本书册里字字句句都是仔细斟酌过的,其中不乏溢美之词,而著书者竟是起居舍人。书册已被翻得带了卷,昏黄的书皮显露出书册的年岁。

听闻先皇对先后情深意重,两人两情相悦,焦孟不离,因而先皇为了先后,要开一本先后起居注的先河,也并非不可能。左右这事儿都是天子说了算,只要私底下著书,不让那些骨鲠之臣抓住把柄便成。

只是没想到,先后离去十数年,这本曾被先皇捧在手心里,日夜阅览的书册,就被尘封到这旮旯里头,与漫天飞舞的厚尘作伴。

翻到书册的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痛心地止在了“入葬”两字之上。

而先后过世后的内容,竟然是先皇亲笔所写,字字诛心,力透纸背。梅月仿佛看到十数年前,昏黄的宫灯下,先皇一夜之间苍白了头发,嘶声痛哭,用鲜血在轶事上痛心写下他的痛意。

再一页页往前翻,翻到先后生产时,梅月一怔,停住了手。

“梅月,这是什么呀?”她凑热闹地把小脑袋拱过来,虎头虎脑地偷看。

梅月赶忙将书册阖上,勉力一笑:“没什么,圣上找到心仪的书了么?”先后的概念对于李千落来说,太过模糊,虽然她十数年都没享受过母爱,但骨子里的母女情意还是存在的,现在还不宜揭她疮疤。

“找到啦,这本书好有趣,我可以拿回去读么?”她乐滋滋地捧着一本书册,爱不释手地抚摸封皮。

“当然可以,这儿的书您都给拿回去读。您还要看什么,我们一并带回寝宫。”

“不要啦,就看这一本。”她很容易满足。

梅月点点头,帮她把挑好的书收拾好,与守阁官道了声,连着那本轶事一并带了出去。

回到寝宫,她趴在雕龙纹倚红榻上,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梅月没打扰她,往桌上放几碟点心,跟她告了声,就往宣政殿去了。

傍晚,君泠崖出来走动时,梅月悄悄地将那本起居注送到了君泠崖手里:“王爷,请看。这是奴在文渊阁的角落里找到的。”

君泠崖接过翻了几眼,眉头微蹙,先皇对先后用情至深,怎会由得这本起居注搁在角落里。

内心的疑惑打了死结,直到这本书册的启开,结才慢慢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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