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243)

山河远阔,天地寂寥,只闻风雪的呼啸声。步伐艰难,双腿发软,罗令妤一步步走过去,跪到了他面前。她仰目看他,伸手拂去他眉眼上的冰雪。陆昀那秀致的、秾丽的墨黑眉眼,显露了出来。

分明已经死去的郎君,死后的面容却和他活着时一样,那样的神采,那样的韵味,人间只他一人。罗令妤怔然而望,安静的,沉默的。她抿着唇,脸颊上的肉微微颤抖。遍地寻人时她哭得不能自持,见到了他,她反而没有哭泣。

然后她低头,她握住他放在膝上早就冻住的手。似觉得哪里不对,她将他曲着的手指打开,看到他手掌中静静瘫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绣工不错的荷包。

于陆二郎看来,和自己平时佩戴的、侍女绣的荷包差不多。

罗令妤的神情却是一下子变了。荷包已经打开,里面的那个黄色符纸露出一个角。罗令妤打开他的手时,低头看到皱巴巴的符纸。这个符纸经历甚多,又是失水,又是跟主人一道上战场。最后是天地风雪大作,罗令妤摊开陆昀的手,荷包中的符纸被风一吹,就飘走了。

而罗令妤并没有抬头去追那符纸。在她眼中,那符其实没太大作用。她对陆昀的心,她的证明,其实在荷包上。女郎垂眼盯着荷包时,却是视线再往下的时候,才看到雪地上有微微血迹。

轻轻拂开雪地上的痕迹,手指灵巧的罗令妤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破坏掉雪下埋着的秘密。覆着的一层薄雪拂开后,那以指间血书就的、龙飞凤舞在天、潇洒的字迹便露了出来。

陆二郎认得,他的三弟是名士,是书法大师,他最常用的字体,正是自己此时看到的。这两列以血而写的字是——

千秋还卿一言。

爱自不移若山。

……

爱自不移若山。

……

他死了,爱自是恒古不变了。

……

梦里的罗令妤,在这时才忽然崩溃。她大哭起来,抱住了那个已经死去的郎君。她握住他冰凉的、僵硬的手,她与他的面相贴。她大声哭道:“你看到了是不是?你看到了是不是?”

“我宁愿你没看到啊——”

“雪臣哥哥,你那时该多难过。我不是要你难过的啊……”

她奢求的是他的爱,要他爱她,要他不变心,要他娶她。

她不是想在他死后,窥看到这个秘密啊。

女郎抱着那个死去的郎君哭,哭得嗓子发哑,哭得全身颤抖。嚎啕大哭,与她平日作秀的那类哽咽抽泣全然不同。她到底只爱他,到底只在他面前流下真心的眼泪。

然这原本,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

在梦中,陆三郎死后,北方的战争也结束了。陆昀惨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到底为南国争取到了机会。到边关来接他们的,是亲自请命的陈王。陈王殿下如老十岁般,面色沧桑,神情大恸,看似情况也不比神志恍惚的罗令妤好了多少。

之后罗令妤跟随陈王回到建业。

南北战事停了,南国开始与北国谈判。

一切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陆三郎死得其所,成为了南国的英雄。可是对于在乎他的人来说,并没什么用。

住在陆家的、本已与陆三郎开始谈婚论嫁的表小姐罗令妤早已退了她那门不合心意的亲事。她退亲是为了嫁给另一个,那另一个人死后,退亲便如玩笑一般。南阳范家的郎君范清辰亲自来建业找她,要与她和好,求她嫁他。

罗表妹在建业的名气甚大,她经营了一年之久的名气,让这时候想求娶她的建业郎君也甚多。

陆二郎并不知罗令妤有多嫌贫爱富,并不知这个表妹是非豪门不嫁的人。

因在梦中陆二郎看到的,便是罗令妤婉拒了所有的求亲。她带着妹妹离开了建业,陆家要送她回南阳,她却也不愿。

……

她居无定所,最后陆家失去了她的联系。

梦中已不知她去了何地。

第85章

陆三郎去边关,陆三郎会死,南国会得救;陆三郎不去边关,南国会被破,死的不只是陆三郎。

左右摇摆,都是死局。

……

半夜从梦中吓醒,陆二郎自斟酒而饮,心中苦闷良多。

南国好酒好茶,然陆显并不贪杯。今夜这般一坛一坛地灌酒,于这位儒雅的士人子弟来说尚是第一次。

自己自从做梦,无论自己在现实中如何改变,陆三郎不是万箭穿心而死,就是战死,再就是因南国破亡导致的死亡。南国与北国的这场北方战事,看似完全无法拖延。在没有陆显插手的时候,北方战事南国败后,建业城仍然在明年的这个时候被破了。如不能解决这个冲突,南国的前程实在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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