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阙(230)

她说着说着,便觉奇怪,就这般和他聊着连日来的朝事,竟那么自然。这些话,倒似极妻子在外工作一日,回家在温暖的氛围下松懒下来说与丈夫听的话。大大小小难易喜烦,只要说与他听,便能令整日的操劳都随之而去一般。

这般奇妙的感觉,让罄冉停下话头,扭头去望,正撞上蔺琦墨笑意盈然的双眸。罄冉一愣,低了头,唇际有笑,却不再说话。

两人拉着手,一起走过曲折的游廊,四周静寂,天幕星月交替流光。

半响,蔺琦墨才低头微笑道:“将自己弄得这般累,你自己不心疼,你在天上的爹娘,姐姐也会心疼的。要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罄冉抬头,淡淡一笑,面有追忆,望着天际耀眼的星光,轻声道:“是啊,他们都很疼我。家里出事时我虽还小,可那些珍贵的记忆似是刻在了脑中,每每想起就仿似还在眼前。爹爹总爱托起我高高抛起,再稳稳接住,每次我都乐得咯咯而笑。娘亲会给我做最好吃的菜肴,每次我闯了祸,惹爹爹生气,娘亲都替我说情。姐姐会给我唱歌,为我缝绣最好看的衣服,还有靖炎,他总爱缠着我,可从不让我受任何伤害……”

蔺琦墨目光微闪,淡笑着望向罄冉,挑眉道:“靖炎?青梅竹马?”

罄冉听他突然开口,停了话语,抬头望他,迎上他含着些许吃味的眸子,她微微一愣,莞尔一笑。复又面有沉郁,望向星空,苦涩的笑不自觉地爬上唇角,蔓延至整个面容。

“是啊,青梅竹马,若是他还活着,不知我们会不会真如所有人想的那般……在一起。”

罄冉话语一顿,只觉白靖炎离去时所说的话还不停在耳边响起,他说:

“冉冉,好好活着。”

若不是为她,若不是拼了命护她,他那日该是会安然逃脱的。罄冉眼眶发热,微咽一声,笑道:“小时候我很任性,靖炎那臭小子,却最爱缠着我。他性情开朗,很爱说话,爱玩闹。我嫌他烦,总骂他幼稚,心烦的时候总冲他发火。现在想起来……倒是仗着他待我好,才敢那样。却不想幼稚,不懂事的那人一直都是我……”

罄冉轻轻眨动着微潮的双睫,望向远处一棵红松树。那松树高大伟岸,顶天立地,虽已深秋,可它傲风迎霜,葱郁荫绿。

罄冉微微一叹,又道:“那日若非靖炎,我怕是早送了命。他比你年长两岁,倘若他能活着,现在定然也是英雄了得,器宇不凡的。我还记得靖炎最爱吃娘亲做的松子饼,有次我们打赌,我赌输了。彩头便是跟着娘亲学做松子饼,亲手做给他吃。可我却玩赖,一日推过一日,气得靖炎闷了好多天。现在想来,真的很痛恨自己。后来我试着做了好多次松子饼,却都做不出娘亲做的味道,想来靖炎他……定然对我很失望吧。”

罄冉说罢,才发现蔺琦墨不知何时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并未跟上她的脚步,站在身后三步外定定地望着她。她微微一愣,望向他。他的眉宇微蹙着,似是在忧虑着什么,素来笑意盎然的面容显得有些轻寒。

罄冉甚少见他这般,不免愣住,扬声道:“怎么了?”

蔺琦墨被她话语唤回心神,见她目有探究,他勾唇一笑,跨了两大步,弯腰便将罄冉拦腰抱起,双臂一振,将她抛向空中。

罄冉尚未回神,身体已被高高抛起,秋夜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她升至最高点,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意。身子向下跌去,她安心地闭上了眼,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她跌下的身体,再次将她高高抛起。

罄冉心头忽而涌起一股甜美的酸辛,爹爹爽朗的面容和眼前男子俊美的面容交杂在脑中,她心头涌起层层温暖,终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虽是不及小时候的清亮欢笑,可那笑声,却令她温润了双眸,对生活再次燃起了期盼与执着。

七日后,秋高气爽,天碧如洗,罄冉在中和殿拜别旌帝及文物众臣,带着贺礼护送承敏公主前往青国恭贺新帝登基。

百官心知肚明,此番前往青国名誉上是恭贺,但实际乃是青国皇帝要在贺宴上挑选一国公主缔结秦晋之好。

承敏公主乃是太后亲出,是圣上最珍爱的胞妹,此番前往青国,如若真能达成和亲,无疑两国将结成同盟。这将与旌国以后朝堂动向密不可分,所以大臣们也是睁大了眼关注着此番赴青动向。

因为是护送公主,虽不是和亲,但是场面也极为隆重。大批护卫是不能少的,另外还有宫女跟随,再加上几个礼鸣府的朝臣,浩浩荡荡足有一千多人。大队辰时便出了皇城,缓缓向南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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