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辰回过神时,现自己已经打开了第二个蛋糕,他看着眼前那个巧克力色的心形,静默许久,无声地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光。
窗边泛起熹微的亮光时,唐清辰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
许多人都以为让他唐清辰对谁低头是最为艰难的一件事,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几年,为了唐氏,为了集团的利益,他有意无意间已经对现实、对资本、对许多人,低过许多次头了。哪怕那个亲自去做的人是林隽、苏苏,或者手下其他什么人,但之所以能获得对方的肯,是因为人家看透了背后肯先一步低头的那个人,是他。
他并没有许多人想象得那么刚正不阿,生意人,利益至上,哪有那么多的宁折不弯?集团内外那么多人的利益要兼顾,公司上下那么多人要养活,手头那么多在处理、待处理的项目要推进,如果他真在乎一个虚无缥缈的面子,那么唐氏在酒店行业不会有今天的盛况。
他以为自己没什么不能低头的,也没什么还未为唐氏牺牲的,可直到这一天,他在窗边浑浑噩噩地坐了一宿,才想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最艰难的是想拾起那一点真心。
他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有软肋,不想对着容茵承认自己做错了,更不想去面对经过生活砥砺已经逐渐面目全非的自己。
那个许多人口中津津乐道,曾经冲冠一怒为红颜,甚至让家里那个老头子紧张兮兮的唐清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他自己都找不见了。他几乎想不起当年为什么喜欢那个女孩子,到现在,甚至连她的容貌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侧脸很好看,尤其是那低头一笑的样子,曾无数次出现在年少时他的午夜梦回里,令他辗转反侧。
原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忘掉的耻rǔ,早在岁月的洗练中淡漠了。他能记起当时为了那个女孩子跟好哥们儿争得面红耳赤,也记得家里老头儿被他气得bào跳如雷,把他锁在房间里整整半个多月,甚至清楚记得老头儿有一天回来,一五一十告诉他,他是怎么跟女孩谈判的,以及她最后又说了怎样一番话。
唐清辰的记性很好,当时当着唐父的面,刚听到录音时,那种惊怒、难过、尴尬,一丝一毫,他都记得特别清楚。
他一直记得老头儿偷偷录下的录音里,她是这么说的:“我是喜欢唐清辰,如果他不是唐氏的太子爷,我仍然会喜欢他,但这喜欢到底有多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要您的钱,如果您真心想让我离开唐清辰,那就帮我在m国安顿下来,我想在那边上学、定居。钱买不来梦想,但我知道有人能帮我加快实现梦想的度。这个要求,您答应吗?”
唐父一心想拆散这对小鸳鸯,虽然女孩子提出的要求苛刻了点儿、具体操作起来比直接打钱麻烦了点儿,但这一切解决起来终究比他预想的要容易。
生活不是偶像剧,没有什么误会或伪装,更没有什么神转折。
后来那个女孩子果然如愿去了m国,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唐清辰本人已无意打听她的近况,但大概身边共同经历过这件事的人都很在意他的感受,总是时不时地向他说起她的近况。听说她后来在m国开了一家中餐厅,傍过几个男人,中国人、外国人都有,结了婚,又离了婚,听说后来又有了新的情人。用旁人的话说,是个挺能折腾的小娘们儿。
每次听人说起,他都没什么表情,兄弟哥们儿以为他在硬撑,连唐父都隐隐透出替他着急的意思,可没人知道,或者说,没人愿意去相信,他心里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老头儿估计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见他迟迟不结婚,甚至连个固定的女伴都没有,在家里面托这个托那个,婉转地表达过自己当年做得过了的意思。
可唐清辰真的早就不生气了。当年的种种他都记得很清楚,但不代表他还在恨着谁。
其实有时候他甚至也希望,自己还会记恨,还会生气。
这张世故的面具戴得太久了,不知道究竟骗过多少人,但最先骗过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该生气的时候笑,该笑的时候淡漠,该难受的时候面不改色,该淡然的时候要qiáng撑气场。
伪装得太久,连他都分不清,有时候自己的一些反应和判断,到底是出自客观理智的分析,还是出自本能和真心。
认识容茵这半年,林隽总说,他笑的次数比从前多了。后来林隽也含糊地说过,见他脾气,别人害怕,但他不害怕,因为这样,他才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可林隽不知道的是,让伪装太久的人捧出真心,如同要硬生生地剖下早已融入血肉的面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