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180)

王老板的脸有些阴沉。他温声的安慰了南思文几句,交代他以后注意安全,任何时候都记得带人在身边。

他们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然后王老板才离开。

从始到终,没问他认为是谁干的,也没问他有什么报仇的打算。谁都知道这事,只能是张顺干的。王老板和南思文心照不宣。

南思文要“看看”的事情,已经看明白了。

人不能用尽,话不能说尽,事不能做尽。

王老板从来都没打算让他取张顺而代之。他需要他做的,是掣肘,是制衡。至少在他找到第三个人能掣肘、制衡南思文之前,张顺都必须继续存在。

王老板有了教训,不能再容忍任何人一人独大,企图脱离他的掌控。

南思文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及,王老板的底线在哪里。

当他的弟兄们送了王老板出门再回到房间时,他就告诉他们“以后这个事,不再提了。”

阿强、军子纵不甘心,也只能听话。

小楼里也有能睡觉的房间,南思文晚上就住在这了。他的弟兄留下了几个守着他。

他后背有伤,腰侧有伤,幸好胳膊上的伤和腰上的在一边,他还能用另一侧侧卧着睡。

他有些睡不着,想着今晚的事。他砍伤了三个,其中有一个……他想起那人被同伴拽着拖着踉跄离开时,露在身体外的刀柄……

他预感那个人可能活不了了。

一条命。

他闭上眼睛。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可他已经没有退路,在这条路上,软弱了,就只能成为别人的踏脚石。比如,这栋小楼的前任。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被兄弟叫醒起来吃药。

然后他给他娘打了个电话,他早就给她买了手机,大按键的老人机,教了好久,她才会用。欢喜得不行,一心想拿回村子里让大家看看。

“喂,妈?”他说。

南思文的娘其实特别不习惯他管她叫“妈”,他们那儿都是叫“娘”的。叫了几十年了,他突然改口,她别扭得不行。

但南思文坚持改口,他还坚持让她学说普通话。

“你穿得再光鲜,一开口,就露陷了。光这说话的口音,就叫人看不起了。”他说。他的家乡话,跟很多地方的方言比起来,都更土。土的掉渣。

有一次,他去路边买矿泉水。摊子旁边站着的两个学生妹一直盯着他看。他才交了钱,他娘打电话来,他张口就习惯性的说家乡话。两个漂亮女孩脸上就露出失望之色,转身走了。

南思文清楚的记得女孩子们看他的眼神的变化。那眼神让他想起了顾清夏面对那些工人时的眼神,着实伤了他。

他忽然懂了,彰显一个人身份的,原来不仅仅是你开什么车,还有一个人自身的方方面面。

那之后,他就只说普通话。

他改变不了出身,但他能改变他自己。

“我有事,这两天不回去了……你别管……”

“你骑车小心,过路口要看灯……别老跟协管吵架,人家就是管交通的……”

“没人欺负你,大家都得遵守……城里就这样……”

“房子已经在找了,找着合适的就搬……不是浪费钱,住的起……”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得更好。”

挂了电话,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有时候觉得,跟他娘沟通,真累。

郭智休年假了,去外地探班Alex了,小鲜肉现在红得发紫。年假是带薪假,郭智不打算浪费,打算在辞职前休完。她打算从外地回来,就辞职。

顾清夏和郭智两个人的创业计划,即将启动。

顾清夏和郭智通了个电话,听她说了一通在影视城又看见哪个大明星了。挂了电话,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有整整四天没接到李盛的电话,也没见到李盛的人了。

自那天李盛说了那通“如果他走了”的话之后,这半个月,她和他见面的频率就骤然降低了。她一周前的孕检,又是胜子陪她去的。

这天她坐在办公椅上,老感觉肚子里一下一下的,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胎动。她又差点哭了。

她现在老是动不动就情绪激动,都怪荷尔蒙!

因为荷尔蒙作祟,她一时没忍住,拨了李盛的电话。她想和他分享这喜悦。他一向都乐于她与他分享她的情绪。

李盛的电话关机了。他很少有这种情况。她迟疑了下,又拨了胜子的电话。胜子也关机了。

顾清夏怔了怔,心中隐隐有些不踏实、不对劲的感觉。

胜子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

但她和他正处在“分手ing”的状态,她虽心中微感异样,还是控制了情绪,没有像个怨妇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打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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