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妻(157)

贺燃有印象,贺正安痛风时的脆弱模样历历在目,到如今,也有近二十年了。

想到这,他抵着牙槽添了一圈,咽了咽喉咙,心思攒动。

走出电梯,贺正安的脚步明显慢下来,贺燃经过去,丢下一句,“等着,我去开车。”

贺正安没应,站在原地,听了他的话。

贺燃一路小跑,从停车坪把车给开了出来,他坐在车里,滑下车窗,按了一下喇叭。

贺正安轻飘飘地瞄了眼,假装没听见,又转过了身。

“嗬!小老头还挺摆架子啊。”贺燃抬高下巴,也不恼,耐着心地又按了两声。

这回,贺正安才满意地朝车走来。

绵绸垂料的衣裳写意风流,高傲了几十年的老脸,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贺燃极淡地嗤笑,“说老子本性难移,你个老家伙不也一样。”

他眉峰一挑,把车窗关闭,顺便锁了车门。

贺正安绕到副驾,手放在车把上,拉了两下,没反应。

他又拉了一下,锁了。

贺燃吊儿郎当地双臂枕着后脑勺,吹起了口哨,心想,“我就不信你不主动跟我说话。”

贺正安连拉三下,最后负手环胸,站在车外要动不动。

贺燃心情瞬间变好,口哨吹得更响亮。

“咚咚咚。”指节磕向玻璃的响声,贺正安背脊笔直,跟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敲着车窗,不情不愿地发声:“开门。”

贺燃心里头舒坦了,解了门锁,放他上车。

贺正安下巴抬得老高,把他这一生最冷漠的表情给使上了。

贺燃转动方向盘,硬邦邦地开口:“怎么走?”

“小畜生,连家都不记得,混账。”贺正安在心里把儿子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冷声,“往右,春喜路。”

电台在放午夜歌曲,是这车厢里的唯一动静。

驶入春喜路,贺燃:“然后呢?”

贺正安干巴巴的,“左。”

惜字如金,贺燃冷哼,“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超过十个字,太他妈难得了。

贺正安面无表情,“你这态度,我不想跟你吵架。”

“以为我想跟你吵?”

“那你就闭上嘴。”

贺燃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憋屈,他滑开半边车窗,让风吹醒脑门。

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贺正安心情略燥,掏出烟,摸了一根抽。但掏遍裤袋,也没找到打火机。

他眼神一瞟,就看到仪表盘上躺了一只。贺正安刚要伸手去拿,就被贺燃抢先一步,“唰”的一下给抓走了。

“得了几十年的支气管炎还不够是吧,想换个更严重的病尝尝?”

贺燃没个好语气,话里带刺,不中听。贺正安却微楞,没料到他还记得。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生了等于没生的混账东西,却用凶巴巴的态度表达着别扭的关怀。

“关怀”这个定义,是贺正安一厢情愿的认为。

这股沉默,让贺燃十分焦躁,他把打火机反手丢过去,“抽抽抽!”

贺正安冷笑,毫不在意地捏起,重新丢回了仪表盘,再不动声色地把烟给收进了盒子里。

这个动作,像是凿开了一条康庄大道,贺燃心情变得豁然。

贺正安咳了声,别开眼看窗户外,看了一会,又转过头。

“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这突然的主动,让贺燃心感意外,问的是简皙,他说:“产科医生。”

“医生?总算找个正经职业的了。”

贺燃抠紧方向盘,没做声。

“她家是做什么的?”

“好人。”

“她那个弟弟呢?”

“演戏的。”

贺正安微微皱眉,“这个职业不好,轻浮。”

这固执己见的老毛病又来了。

但贺燃学聪明,不再似年轻时,与他面对面地刚。他装没听见,自动忽略。

贺正安对他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倒是很满意,于是话闸放开了些,继续问:“你是不是还在外头混?”

贺燃:“搞运输。”

贺正安语气又宽软几分,“业务做的怎么样?”

“凑合,饿不死。”

贺正安将话题带上正道,又开始老生常谈,“你如果一个人,饿不死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家室,可别再混账犯糊涂。”

贺燃默声。

“给你妻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才像个男人。说白了,你那点钱算什么?经不起一点折腾。”贺正安语气虽还严厉,但情绪里的殷切期盼,还是显了山,露了水。

他说:“这份家业,你如果……”

“我不会回来的。”贺燃打断,坚决果断。

贺正安的一厢情愿被堵得死死,毫无情面可留。

他怒意翻涌,“你小子,自大成瘾,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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