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载妳?』我走到机车旁,『这样可以省出租车钱。』
「我用走的,一样可以省钱。」
她冷冷抛下话后,昂首走出大门。
我有些不高兴,早知道当初应该说房租是四千五,而不是四千。
这天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在学校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回家睡觉。
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刚看到梦乡的入口时,便被地板传来的咚咚声弄醒。
我一肚子火,踢开棉被,劈哩啪啦冲下楼。
我要跟她说清楚,请她用正常的方法叫我,不要老敲天花板。
如果她再这么敲,哪天地板蹋了,她自己去跟房东解释。
我来到她房门口,房门半掩,我看见她正坐着。
她手里拿着一小瓶东西,瓶身透明,只有手指大小。
我见她转动把玩那瓶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
她看到我,说了声请进,然后把那瓶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我想要这瓶香水很久了,今天终于买了它。」她说。
『有事吗?』我说。
「裤子卖光了。」她说。
『什么裤子?』
「本来该卖190结果却卖490的牛仔裤。」
『喔。』。
「我本来半信半疑,没想到生意真的很好。」
她又拿起那瓶香水,似乎越看越喜欢,还递给我观赏。
我低头看了看,很巧,跟施祥益买给我的那瓶香水是同一品牌。
「我真笨,竟然没想到提高定价反而比较好。」她说。
『是啊。』我说,把香水还她。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说我笨,是谦虚。」
『我说妳笨,是诚实。』
她又打量了我一会,似乎纳闷我竟然会取笑她。
「没关系。」她耸耸肩,「我心情好,而且我要谢谢你。」
『怎么谢?』
「这条牛仔裤给你。」她说,「我特地留了这条,你应该可以穿。」
『就这样?』
「喂,一件要490耶。有个男的要买,我还不卖呢。』
『妳真有原则。』
我接过那件牛仔裤,深蓝色直筒,腰身的尺寸正好是我的尺寸。
「我说过谢谢了吗?」她说。
『算吧。』
「那我再说一次。」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
我呼出一口气,刚刚冲下楼的狠劲早已消失无踪。
「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在中国娃娃工作,就认为我是随便的女人。」
『我那次去中国娃娃,是被朋友带去的,之前完全没听过这家店。』
「我只想多赚点钱,虽然我不喜欢那家店。」
『我去过一次后,就没有下次了。』
「我骂你的口气太重了。」
『我不该用异样的眼光看妳。』
我们各说各话,几乎没有交集。
同时沉默了一会后,我们异口同声说:
「对不起。」
这是唯一的交集。
第四十二章
当蝉鸣从房间落地窗外的树上传来时,我知道夏天到了。
以前住楼下时,从未在这里听过蝉鸣;
没想到一搬上来,窗外树上蝉的叫声竟如此嘹亮。
听到第一声蝉鸣时,除了惊讶外,又突然想起刘玮亭。
记得《性格心理学》最后一堂下课后,我奋力追出教室时,
接触到她的最后一瞥。
那时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听见身旁树上的蝉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蝉越来越多,而且越叫越响。
穷学生没钱在房间装冷气,只好打开落地窗吹吹自然风。
一到下午,只要第一只蝉叫了第一声,所有的蝉便不甘示弱跟着叫,
彷佛在比赛谁的气足、谁的声音嘹亮。
于是房间里像是有一个小型交响乐团在卖力演奏,但旋律毫无章法。
我常常气得朝窗外大喊:『你们一定要这么不成熟吗?』
但蝉们不为所动,依旧各唱各的调。看来这个夏天会很漫长。
我也渐渐多了解李珊蓝一些。
知道她除了深夜在中国娃娃上班、偶尔到台北摆摊外,
她也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大卖场打工。
会知道这点是因为她有次拿超市过期的水果罐头给我。
「才超过保存期限两天而已。」她说。
『吃了不会死吧?』我说。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她说。
我觉得这话好熟,后来才想起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对白。
因此我猜她大概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
这个夏天也特别热,荣安来找我时,常热得哇哇乱叫。
「看来只好讲个冷笑话来降低一下温度。」他说。
『我不想听。』
「你猜猜看,」他不理我,继续说:「水饺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想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