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知他决意全力支持自己,心中亦感,微一思索又问:“你离开京城,是否妥当?”
洋平哈哈一笑:“有什么不妥当,京中还有父亲和几位宗室王爷坐镇呢。再说全国的精兵都在圣上手中,如今打了一路胜仗,圣上威望如日中天,京城断然乱不起来,你放心才是。倒是你要小心一点,到时到了大军之中,所有的将军们只怕都会在心中怨恨你,难免会找机会为难你?”
流川枫一怔,不明所以。
洋平笑道:“圣上看了兵士们的吃食后,哪里还吃得进他的大鱼大肉,必会把御营中的所有特例饭菜包括他自己的那一份都均出来给别人,虽然只是苍海一栗,总算也是一份心意。只是他当皇帝的人都这样,其他所有将领哪里还敢安心吃他们的份例,无论情愿不情愿也要跟着把他们的那份拿出来分,自去和兵士们吃一样的东西。其中更有不少是一品大将,世代公候子弟,哪里吃过这等苦,只怕心中早已将你这个户部主事骂死了。”
流川听得眸中异彩闪动“皇上真的会那样做,他是九五之尊,真会和所有的兵士吃一样的糙米?”
洋平听得只是笑:“这种事说出来谁都不会信,可咱们这位皇上就是这么一个人,以往在边城,这种事,他也常做。”
流川默然不语。他自幼通读史书,对于帝王将相,权术运用,治国之道都深有心得。身在朝堂之上,往往能一眼看穿旁人的种种诡异心思。可是穷尽平生所学所知,也无法了解象樱木这样的皇帝这样的人。这个人曾给他多少惊奇?
此刻他心神恍惚,又忆起那个半夜三更跑到他家里来挥拳头的皇帝,那个力敌万夫,却总是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怎么也不肯对他动手的皇帝,那个每天多事派人盯紧他吃东西,晚上傻乎乎等着他一起用膳的皇帝……
不自觉得,向来冷峻的面容现出柔和之色,他对洋平的话深信不疑,只是一时间无法想象那个穿着黄金盔甲的皇帝捧着大碗吃糙米的样子。只是忽然间,很想很想见到樱木。
那个一身金盔金甲,在阳光下骑着骏马冲杀在所有将士之前的帝王必然如天神般威武吧?
之二十二
湘北大军攻江阳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至今未能克城。樱木心中烦燥无比。他是向来知兵,更知道在战场上一股作气的战斗,往往可以激励得兵士们忘记一切,奋勇做战,可是当战事长时间处于胶着状态时,就会使兵士们以往因胜利而来的激情慢慢消退。如果江阳城再不能克,兵士们必会有久处异国,渐起思乡之意,对于整个军队的士气军心都会有极大的影响。
偏偏江阳城防之坚,确实天下少有,任他樱木豪勇盖世,湘北军勇悍无敌,任然屡攻不成。一个多月来,湘北军几乎每天都不断地攻城,樱木也曾有三次凭个人的勇武攻上城头,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象他这么强的。陵南军同样知道江阳城破的后果,樱木一攻上城头,立刻有无数将兵奋不顾身生死不计围攻他,而其他的湘北军又难以攻上城头来接应他。每每迫得他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才登上的城头,无奈退下来。
也曾试过由大将军赤木督促军士们在暗夜中挖地道以求潜入城中,可是城内的鱼住早已令人围城挖掘深沟,令得地道难通。
野间曾出过主意,阻塞河道,断绝江阳城的食水,可惜的是,江阳城中有许多深井,而且江阳城主要食水的供应有一大半是从后方的河流取得,湘北军难以完全断绝江阳城的食水。
其他诸将都曾出过许多主意,可惜也都一一失败了。
江阳城至今未曾取下,而军中粮草所剩已然不多了。也难怪樱木每天的火气都往上冲。幸得今日接了洋平的急讯,知道他和流川已筹好下一批粮草,用不了多久就会押到军中来,而且这批粮草的数量较大,足以让大军有足够的时间和陵南军长时间耗下去。
樱木本来高涨的火气为着那一道折子而平息了。虽然江洋城克之期还不知在何时,但心情却莫名地愉快起来。众将都只道他是为粮草到了而高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为了居然可以在这战场之上见到流川而感到愉快。
对他来说,流川是一个好的君主最重视最喜爱的良臣,更是一个渴望友情却因着身份而倍觉孤单的自己难得的朋友。他早知自己视流川已不是一个普通的能臣那样简单。他佩服流川敬重流川也珍惜流川痛惜流川。这些日子沙场血战,即使是在最凶险杀伐之时也常会想起流川,想起他清清的眼眸,冷冷的神情,想他那在帝王面前也丝毫不肯低头的傲气。更是会时时惦念,不知洋平是否依足了自己的意思去照料他,不知那个忙起来就昏头昏脑的家伙在没有自己盯着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照顾身子。想要知道他的情况,可是他身为帝王,身兼沙场主帅之职,总不能每天派人去问某某臣子一日三餐。可恨自己这些日子时时挂念,那家伙却全无感觉。别的臣子都不断地飞折报喜,可他几乎难得写折子来。就算写来,也只有寥寥数语,说的除了公事还是公事,每次看完了他的折子,樱木就一肚皮不高兴。故意找碴让人传旨去教训他,很想看他的反应,谁知那家伙根本完全不受影响。被骂的无所谓,骂人的这个却时时被宣旨官带来的信息惹得怒气横生,只觉那个流川枫冷心冷面至极,真真枉费了自己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