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洋平野间赤木等诸将都非无能之辈,湘北有的是英主良臣强将,才有今日,大克敌城。
流川远远看着江阳城,一直到喊杀声止,欢呼声起,一直到城头的旧旗降下,另升新旗,虽然夜色中看不清旗色,也知江阳城已入湘北军手中。即使平日冷淡如他,那时也快乐得几乎欢呼出声。却忘了分析这快乐中有几分是因着自己的负担已不再存在,还是因着樱木不必再忧心烦恼。
可是这种快乐持续的时间并不一长,等流川被接进江阳城时,就渐渐消退了。
城头城下以及从城门到帅府的大街上所有尸体已清空了,可见樱木其实是极为体贴流川情绪的。但地上的血迹却不是一下子可以洗净的。火把下,到处都是暗色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流川毕竟不是战场上的将士,他永远也不会习惯。看到这一切,不免会想这里有多少湘北军战死,又有多少陵南军败亡。在湘北军欢呼之前,有多少陵南军绝望惨叫,为他们将逝的生命,为他们被强占的家园国土。这里所有的死者,是否都是被他一言害死的。事实上,他是最初的主战派,是他一力支持这场大战,那么整个战斗中所有战死的人是否都是间接死于他之手呢。他知道战斗不可避免,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可是心中为什么还那么郁闷,为什么整个人都象要窒息了?
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战争中被杀戮的生命到底算什么?
湘北军在欢呼,为他们打败了敌人,为他们杀死了多少敌军,多少将领,为他们立下了多少功劳而欢呼。
多么奇怪,人们知道杀人是不对的,法律说杀人要偿命,古人说人命关天,可是在战场上,一切都颠倒了,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最该做的事就是杀人,杀人不是罪,反而是步步高升的阶梯,反而是最大的功劳。
流川本来眸中的笑意欢欣早已消退得一干二净,护送他的亲兵人人兴奋之至,他却再也感染不到半点快乐的气氛。
举目四顾,整条街都是身披盔甲手握钢刀,但连盔甲和刀剑都已被鲜血染红的湘北军。陵南军呢,死的已死了,生的也成了俘虏,沿街的店铺民居门窗紧紧关闭,里面有无数的陵南百姓,在这个黑暗的夜晚,他们忽然成了敌人占领区的人,当外面敌国军队在呼唤时,他们是否在里面哀哀痛哭,为着他们的处境,为着他们的国土,也为着他们那战场上生死不知的亲人。
他的心忽然一片茫然,生平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决定置疑,这一切,到底对不对?
他站在湘北人的立场,一切以湘北为重,为了湘北,为了樱木,他歇尽全力,帮助他们成功开战,帮助他们打进江阳城。
可是陵南人呢?无论湘北人还是陵南人,他们难道不都是人吗?
茫然中他没有注意到湘北军中最重要的大将已迎到自己的面前,这些人不但是百战名将而且都是世代功臣勋贵子弟,来迎他一个并无家世的文臣实是天大的面子。实因这一战得成都是他的妙计,所有大家才如此热心得来迎他。
最重要的,连皇帝樱木都不理什么理法,迂尊降贵迎了过来。远远得哈哈大笑,冲上来,在流川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抱住他在原地转了七八个圈:”狐狸,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这等行为当然惊世骇俗,但这是在军中,并没有太多礼法顾忌,大家又知道皇帝向来粗豪,很多事不爱讲礼法,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也都兴奋得恨不得彼此拥抱狂呼大叫,所以也就不苛责皇帝失态了。
樱木兴奋得叫个不停:”你的功劳最大,你说,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啊,你说啊……“他放开手,望向流川,情绪振奋到极点,不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快乐才好。
流川本来心中就迷茫一片再加上被他转得头昏眼花,如果不是有许多人在,早骂出声了,哪有力气应付他的问话。
樱木却觉得一定要表示心意才好,双手一个劲在身上乱摸。但现在不是在皇宫中,他满身都是宝贝随时可以赏人。如今是在战场上,他一身盔甲,哪里有多余的东西。摸来摸去,还真给他摸到一样,想也不想,就塞到流川手中:”这个给你。“
流川握在手中,只觉触手生温,知道是块暖玉,但也没想什么。虽知皇帝身上带的都是珍宝,但他也不稀罕。事实上,他对这种赏赐只觉头疼。如果是在私下里,他一定会想也不想扔回去,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按照礼法是天子赐不能辞的。他只好无奈收下,准备乖乖谢恩,稍后没人时再算这笔帐。
他不知其中究竟,但赤木洋平等勋贵子弟却是一见那块美玉就一齐色变,赤木当场就按捺不住,叫了一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