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草没敢答话,这位候爷说他不管和谈大事,可这架式象是不管的样子吗?可怜他只是听命行事,谁也得罪不起的一个臣子。
仙道笑得依然是云淡风轻:”圣上的意思,我身为人臣,原不便多说什么,我也管不到圣上身上。“
植草在心中叹气,明白这言下之意是,候爷管不了圣上,管他却是绰绰有余。
”圣上是人主度量,天子胸襟,自然什么都看得开。我仙道彰却是个小气之人。大人与湘北和谈,议和条件如果太过的话……“仙道脸上再次展现淡定安详的笑容,语声不带丝毫烟火气”如果大人超出了我心中的底限,那……就算圣上不以为意,我仙道彰也要先取大人的人头。“
说到这等杀人夺命,他的语气还是一径得柔和平淡,象是在诵雪颂梅一般,甚至眼眸中的笑意也仍是可亲可近不带半点杀气,可植草却觉遍体生寒。这位爱笑的候爷越是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话,却是不可轻忽,从来没有人敢于怀疑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仙道仍然在笑,王者的笑。
植草却想哭,在这种情况下,湘北人肯和谈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坚持原则,那还有和谈的余地吗?
可是这位候爷会听他的求告吗?
厅外传来迅快的脚步声,植草暗自一震,回头往厅外望去,只见洋平满脸喜色地进来:”恭喜大人,我苦求之下,圣上终于同意议和了。机会已到了大人手中,如何把握,就看大人自己了。“
若是在半天前,植草会欣喜若狂,此刻却是勉强扯动一下嘴边,表示欣喜。
洋平大讶,上下打量植草七八遍,也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植草回头再望,不出所料地没瞧见仙道彰的影子。
可怜他还没弄明白,候爷所指的底限到底在哪里,这个分寸究竟如何拿捏。
这一下,可真正是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了。
次日,植草终于硬着头皮坐到了和谈桌前。
因为植草是外臣,樱木是君王,身分悬殊,所以不便与他对桌议和,只得令流川负和谈之责。
虽然流川重伤未愈,不宜劳心,但他是户部尚书,这等斗心机打算盘的事,无人可以比他更合适,所以樱木虽然不舍,但在流川力争之下,只得同意。
流川和谈之始便已神态倨傲,爱理不理,原想等植草情急之下先许下许多条件,自己再好慢慢和他讨价还价。
谁知植草已认定和谈难成,进退都是一个死,倒不如硬气一点,也留个美名为陵南后世所传,当场便拍案发作,指责湘北国无和谈之诚。即然如此,陵南举国上下也不必乞怜于人,当尽心歇力,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哪怕举国只存妇孺,也不能受如此大辱。当时便要拂袖而去。
便是以流川之智亦是大为震惊,几乎不能应变。
还是洋平急急上前,劝阻了下来。
就是在场的湘北众将们也无不惊奇,看了植草这番做为,倒不知他外强中干底子虚,只道他真有英雄风骨,倒将前些日子的轻视一扫而光,开始重视这位敌国的议和大臣了。
就是流川也不得不改变态度,于他认真商议和谈之事。
流川这边狮子大开口,一开始就要陵南割地让城,又要陵南王据表称臣,尊湘北为宗主国,其他的大量赔偿更是不会忘了提。
植草当场拒绝,流川稍一示意,早有赤木起立怒喝,主张要一不做二不休踏平陵南。洋平又忙着做好做歹劝赤木,一边暗里直冲植草做眼色。
植草固然感激洋平的好心,但因知自己只要答应下来,必难逃仙道的毒手,如何肯应。纵是眼前赤木与洋平一个做红脸,一个做白脸,他也顾不得了。当时便一条条反驳流川的话。土地为国家之根本。国君若不能守土,则君不君国不国,陵南国君臣誓死不让寸土。而所谓以宗主臣属的关系来牵制国家保证陵南不会再对湘北动兵也是可笑之事。自古以来,臣属国反抗过宗主国之事数不胜数。一句称臣,并不能代表任何事,倒不如质子湘北更有实效。就是巨大的赔偿,他也尽力为陵南国争取减少赔款。
一连几个时辰谈下来,无论流川施出什么手段,如何威逼恐吓,他都是步步为营水泼不入。明明已怕得脸色惨白,但语气仍然不卑不亢,寸步不让。
到后来,就连流川和湘北众将都敬重于他。流川自放他入城以来,一直在使用种种手段增加他的压力,以期让他在和谈时不敢抗争,谁知他竟有如此胆色,如此骨气。如果他只是悍不畏死的莽夫倒也罢了,偏偏他很清楚眼前的形式,也确实害怕得面无人色。但为了国家的利益,却将对死亡的恐惧置之度外,据理力争,毫不退让。连流川都感叹陵南竟有这样的良臣,如果这种人再多几个,湘北军就算再打下去,也未必能讨多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