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钟(女儿楼系列)(19)

“明年?哈……哈哈……”树三少疑惑,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正好正好,你们这里林子里的鸟儿一只只饿得没有几两肉,将你绑在这里,正好给它们做过冬的粮食。”

正当男人因这个可能性而浑身发寒的当儿,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在树木的阴影中突兀地响起。

“废话恁多!说,那个红衣女人是怎么回事?”白三终于有些不耐。她和树三少恰恰相反,喜欢直接得到答案,而不是享受逼问的过程以及别人的恐惧。

被这么简单就道出意图,树三少抚额,无奈地退到白三的身旁,像没有骨头一样扒在她身上。

“婆娘,你剥夺了我的乐趣,你得补偿我。”

“他再不回答,又或者说谎的话,你可以尽情玩。”白三冷酷地回,末了还加上一句,“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那是陈述,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两人互不相欠。

“咱们谁跟谁啊,不必算得这么清楚吧。”树三少赖皮地嘀咕,“那我还是希望他不要回答比较好……”说到此,他蓦然扬声。

“喂,老兄,你要是个汉子的话就别这么听女人的话。”这应该叫激将法吧。

那一刻,白三首次产生掐死树三少的冲动。

“我说我说。”不料那个男人不受激,一连声地道,生怕回得慢了,自讨苦吃。“是不是老……我说了,你们就放我回去?”

白三冷冷一哼,没有回答。树三少则啧啧有声,“又不是女人,你想老子养你一辈子老子还不干呢。”

男人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边进另一边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然后才缓缓将事情原由道来。

“话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白石镇比现在要大许多,也繁华许多。”也许是因为陷入了回忆当中去,男人的脸上不再有恐惧,也没有愤怒。

“就在那一年秋天,有一天傍晚镇上来了一对卖唱的父女。那天天气真好,落山的太阳将镇上的那条大街照得红红的,树叶被风吹得满天飞扬……”他说得极细,显然当时的情景是深深地印在了少年的脑海中。

也许是为故事所吸引,也许是一安静下来夜间慵懒的毛病又犯了,树三少靠在白三身上,不再插话。

“她虽然穿得是粗布衣裙,但是却比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要美丽上百倍千倍。她背着琵琶,用白生生的手掺扶着背着二胡竹笛的老头从镇口走进来……大家都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说到此,男人顿了一下,隐在树影中的脸上浮起梦幻般的微笑。

“仙女……”树三少含糊地嘀咕,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却并没有多言。

“他们父女在镇上租了间房子住下,每日都到酒馆茶楼里去卖唱。她的声音好听极了,比黄莺儿还要动人,加上人又长得好看,请她去唱曲儿的人便有很多。想娶她当妾的男人一堆一堆几乎把她家的门槛踏平,后来连镇长都动了心,派媒人前去说媒,要纳她当第七房小妾。哼!那些人瞧不起她是卖唱的,不愿意让她当正室,可是又贪慕她的美丽。”

“她……她叫玉娘。”说到名字,男人脸红了红,但是因为光线不好,看不出来。“玉、玉娘性子贞烈,哪里肯当人家的妾室,全部回绝了,连镇长那里也不例外。”

“后来便没有再上门求亲,她终于能够过上清静的日子了。”男人长长地吁了口气,但是眉转瞬又皱了起来,皱得死紧,像拧了个疙瘩。“我以为她能过上好日子,她是个好姑娘……可是……”

“可是翻了年,夏天还没结尾的时候,她突然不再出来卖唱,无论出多少钱都见不到她的人影。直到那一天……”

树林里突然安静下来,秋虫的鸣叫声立时变得响亮无比。

隔了好久,男人才再次开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那一天……那一天是八月二十。”

八月二十?白三眉头一皱。昨日不正就是八月二十?

“街上到处都是卖桔子的。娘……那时候我娘还在,她从街上称了一大箩筐桔子回来,家里兄弟姐妹多,转眼就能吃得干干净净。我要出去给人做木工,顺手抓了几个带在身上。”说到此,他笑了下,不见重温过去的温馨,只是让人觉得分外的深刻与凄凉。

“做木工那家是在镇南边,她……玉娘家住在西南那角落,我去的时候就顺……顺路……”

“我看是绕道吧。”树三少懒洋洋地插了一句。是人都能看出眼前这个男人对那个玉娘的爱慕了。

“我走的是要经过她家那条路。”没有理会树三少,男人继续道,“我一边吃着桔子,手中还捏着两个,想着如果、如果遇到她,就将剩下的全塞给她,若她能因此跟我说上两句话,我……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是快活的……”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神情腼腆起来,显然是全身心沉浸进年少时情窦初开的美丽幻想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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