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钟(女儿楼系列)(56)

幻帝宫的事,宇主子并没追究。小九在她之前回的黑宇殿,她说她杀了阴极皇。那之后,不出任务的时候,小九每天晚上都坐在九合楼的窗边吹箫。但是在一个月之后,阴极皇却又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竟阳卿家四爷的婚宴上。那幽噎的箫声便停了下来,不再夜夜响起。唯有她,仍每天夜里都坐在九合楼的屋顶等待那箫声偶然的响起。

她不想回三尸阁。三尸阁的床很冷,比屋顶还冷,她一躺上去就会想到那个人,然后心口便会绞着一样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再也不能当一个杀手了。

三儿,走吧。离开黑宇殿,再找一个地方藏起来。某一天,她突然想起他的话,于是收拾了点换洗衣服,没跟任何人说,孑然一身离开了黑宇殿。她不是想脱离黑宇殿,她永远也不可能脱离黑宇殿,她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离他近点。

女儿楼的人本来就我行我素,只要恨十二在,就不愁找不到人。

在竟阳城郊,她找到了那座破庙,原本打算就住在那破败的大殿当中,不想竟发现在庙后竟有一个废弃的小院,院子里有几间厢房,院内除了几株落尽叶子的桃树外,还有一口水井。

于是便这样安住下来。

一个人的日子总是过得寂寞却又苍凉,时间便再没了存在的意义。只是茫无所觉地看着天地变成白色,然后从白色下面渐渐透出嫩绿,院子中的野草在旧年的败茎残叶下疯长,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一个又一个的花苞,在一夜间又伸展成粉红的妖烧。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个将自己带到此地的戏子。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救她?但是往往这样的念头甫一升起,她便想起他出现之前自己听到的那两句诗,以及那昏暗阴雨的天空。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由始至终,她认识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曾经以为的那些暖,那些好,也只是如同梦幻泡影一般,轻轻一戳,就破了。也许,她的一生也是如此,似乎经历了很多,其实什么都没有。于是,那虚幻的暖,虚幻的好,以及虚幻的笑脸便分外珍贵起来,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抓住,否则,她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一夜,天上挂着苍白的弦月。白三如同以往每夜一样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到心中的躁动,以及不安。

他说他晚点回来。为什么还没回来?她要去找他。

冷月凄凄,照在破庙残墙之上,如霜一般。森森的野林中不时传来被风吹淡的野兽嗥叫,睡鸟的扑翅声,夜枭的厉叫。

这是哪里?白三站在阴暗的林中,茫然看着陌生的一切。竹林呢?茅草屋呢?寨子呢?她开始看发慌。

他回来看不到她,就要一个人走了。

她开始仓皇地在密林中飞奔起来,想要找到那保存着两人最美好记忆的小溪和竹林,任着树枝划伤脸,被裸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一次又一次,不肯休息片刻。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啜泣,然后是缨缨的哭声。她踉跄一下,终于停下,神志恢复清醒。

眼前是一条小径,虽然被灌木野草所湮,但在透过枝梢所洒下的月光中仍隐隐可见。此时,一个少女正跪趴在地上,哀哀哭泣。少女头发披散,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在深山野林中瑟瑟地发着抖。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如果她会哭,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必然也是这样的吧。

“哭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沙哑,在暗夜中分外骇人。

少女倒抽一口气,蓦然转过头,却在看到她时吓得倒抽一口气,直往后退。少女的眼中映出的是一个身形瘦削,面色苍白似鬼的女人,女人的双眼正阴森森地盯着她,如同看着一件死物一般。

“被人抛弃么?”无视少女眼中的恐惧,白三冰冷地说完这一句,突然尖声笑了起来,然而听在人耳中却更甚于哭。那形状异常凄厉,似幸灾乐祸,更似伤心欲绝。

少女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知无助地落泪。

良久,白三停住笑,木然看着泪眼朦胧的少女,阴冷地道:“跟我走罢。”语毕,也不理会少女是否跟来,径自往破庙的方向走去。“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

幽幽的,断断续续的吟诗声在林中响起,飘渺如同鬼魂在哭泣。

女孩叫余臻。喜欢的男人去打仗了,家人逼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但是她已怀有身孕,不愿负心上人,于是在成亲那一夜悬梁。然而,她没想到醒过来时,自己并没死,而是被弃在了这荒郊野外,身上的喜服首饰却已不见。

白三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加上记性不好,听过就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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