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好花儿(267)

青峦听了也愣住,舒张的手臂一时忘了收回,好一阵才道:“我们三个人中,祖海走的是最不常规的一条路,也是最难走的一条路。夹缝里生存,说的是。我怎么能指责夹缝里面的树枝是随夹缝的曲线而弯曲,怎么能要求树枝可以穿透巨石。”

荷沅这时反而笑了一笑,道:“别感慨了,否则不是酸就是言不由衷。先拿两箱上去,等下再下来一次。”边说边一点不淑女地从副驾位置拖出一只箱子,好像力大无穷的样子,“你别夸祖海,你看着他那条路难,他看你走的路,一样抓破头皮。各有所长,没什么可比性。”

青峦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忙也拉了一只大箱子出来,跟着荷沅上楼。“随身带了一些书和资料回来,所以箱子和包多了些。大多数寄了包裹,还在路上,邮寄到新公司。这些书啊资料啊我就不拿回家了,先你们这儿放一下,等我去新公司上班得到房子后再搬走。有些秋冬的衣服也不拿走了,哎呀,这么一算,我回家只要带一只箱子一只包了。”

“这么多箱子包的你搞得清楚?”

“不怕,我都编了号,有明细表对照。”

“Oh,myGod。”荷沅心想,这种事大约只有青峦做得出来,他的明细表肯定明细到袜子几只,颜色分别如何。

青峦也是会心的笑,他知道荷沅想到什么了。“荷沅,我们那边留学的都说,回来中国工作,总觉得环境已经大变,很多语言是新产生的,很多政策都是新的,很适应不过来。我本来有点不以为然,今天才下飞机那么点点时间,我已经知道,国内早变得我不认识。”

荷沅哼了声,道:“如果你指的是刚刚下飞机时候我说的一堆话,那你担心过头了,早几天,我对此也没认识,跟你一样。那些本就不是你这种搞学术的人所接触得到的,连我以前在外商办事处上班都没接触。中国确实变化很大,但还不至于变得你不认识。放心吧。”

青峦听了笑道:“唔,是,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实验室走到另一个实验室,没什么区别,人员变动几个而已。外头风云与我何涉。我有点过虑了。”

荷沅“嘿嘿”的笑,过虑,是青峦的老毛病了,他总是想得太多太细。

青峦见荷沅了然地笑,也不由得笑起来,看着荷沅取钥匙开门。青峦跟着走进里面,见里面是一片清爽的绿,无数条的枝枝蔓蔓从阳台蔓延开来,铺满屋顶,垂若轻柳。青峦看仔细了,原来,这是最常见的葛藤。青峦又笑:“荷沅,只有你想得出来,安仁里全是最娇贵雅致的香花毒草,这里种的却是美国拿来改造沙荒地的最皮实的葛藤。你真想得出来。”

荷沅微笑:“事实嘛,这儿风干物燥,种什么都不水灵,我还不如一俗到底,起码,一屋子的绿意千金难买。什么屋子配什么花,天定的,这种水泥丛林里面的屋子只配葛藤了。你看,已经有花苞了,开起来也是一串串热闹的紫呢,灿烂不亚于紫藤。”

青峦又是笑,这才是荷沅,刚才车上那个皱着眉头说大道理的荷沅着实陌生。所以,青峦觉得很有必要提醒荷沅,不要向某条深不可测的不归路上继续滑落。“有一句话这么说葛藤,如果你种葛藤,栽下你就得赶快跑,否则你会被葛藤缠上。这说明葛藤的生长速度,也说明葛藤的霸道,有葛藤的地方,其他植物很难生长。荷沅,我在想,你刚刚在车上的话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竭力争取阳光的同时也用非法手段扼杀了其他同等竞争者的竞争权?是不是还有变通的法子?你跟我说的特例因为已经是危机关头,所以你无从选择,我理解。但平时呢,在平时扩张过程中呢?你们的强硬行为是不是有点像葛藤的嚣张?我认为,你还是不应放弃人性中的一些坚持。”

荷沅心说,哎呀,这话怎么与她去年对师正说的话一样?当初她也曾非常认真地对师正苦口婆心,但师正不接受,今天,青峦只有比她当初更真诚,可是,她听着只觉得悲哀,今天的她,在亲手做了若干违心事之后,还有底气说坚持吗?不过对着青峦,荷沅只有说谢谢,说她有数了。青峦看得出荷沅言不由衷,但他不知荷沅的处境,怕多说了也是隔靴搔痒,说不到点上,只得作罢。

后面的箱子,青峦坚持着要他自己拿上来,让荷沅呆在楼上别再下去,还是给他做一点清粥小菜。荷沅知道青峦肯定会这么做,祖海与青峦两个在她面前都是老好大哥腔调,从小便以保护她为己任。本来荷沅想拉青峦出去饭店大吃一顿接风的,被青峦这么一说,她想着也是,青峦现在哪有精力大吃大喝。便给青峦做了几色清淡小菜,清炒小白菜,夜开花蛤蜊汤,雪菜炒毛豆,清蒸咸鱼。一边做菜一边想,祖海哪天出来时候一定不会想吃这几只淡出鸟来的小菜,给祖海,一盘红烧肉便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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