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41)

“不是的,不是的,宁宥你闭嘴,不要再骂我了,好不好。我工作早被简宏成敲掉,我没同事已经好几年了;我跟简宏成不明不白生个儿子,我爸妈都不肯见我,等哪天儿子大了也会看不起我;我混那么多年简宏成都没给我一个名分,我不敢见同学,怕你们笑话,更怕见你们都在正常过日子;我没朋友,我怕跟人深交下去,人们一打探我底细,原来是个烂摊子,在看见我就是看不起我。我要死时候还能想起谁呢,你看我手机,打来打去只有你、简宏成、田景野三个……”

“可你不得不打我电话是自以为抢简宏成,不得不打田景野电话是了解简宏成行踪。说到底,你联系人只有一个简宏成。”说到这儿,连宁宥都不得不叹息了。

“那你说,他把我儿子抢去,他也不知道又跟谁在一起,我还有什么活头。我这就叫众叛亲离,只有一条绝路走到头。我可以回头吗,回头你们都在笑话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田景野接到我电话有多不耐烦,我每次打电话都是死皮赖脸才敢打,晚上不敢打怕羞愧难当睡不着。可就是这样,他还要把我最后的一张皮剥掉。你说,我活着是不是多余?你跟我怎么一样,你是你儿子的妈,小三上你公司你可以理直气壮轰出去,你还有社会地位,有社会身份,你还能赚回来,再说到底,你还有婚可以离,你什么事都可以拍桌上给人看,你老公做了什么,你找谁哭谁都不敢说你一声活该,我呢,谁都在说我活该。活该是什么意思?活该就是该死了,我可以死了。你真别拦我。”

“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唉。倒是刚才跟你吼几句心里话,我这几天憋的气顺畅许多。你以为我比我好得多?只是你这么看罢了,我这漩涡中心快溺死的却跟谁都不敢说重话气话,怕老的吓死,小的走歪路,不相干的背后称愿。幸好跟田景野等朋友可以说,可远水不解近渴。你有什么话也说出来吧,好歹老同学,谁不知道谁底细呢。下去说,上面风大,吹得我头更晕。”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都是绝路,绝路,没有活路。”

“先别说绝路不绝路,我只奇怪你怎么舍得把儿子交给别人,自己跑回国内。再奇怪你肯扔下还这么小的儿子,跳楼自杀。我告诉你,三年前郝青林出轨,我那时候也是跟被雷劈过一样,可一想到我儿子,我说什么都不能让我儿子没妈,不能让他不快乐,我就斗志昂扬,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想想你家小地瓜?想象一下如果以后他只能被一个不爱他的保姆或者后妈带着,那些女人背着他爸爸虐待他……你还死得下手吗?”

陈昕儿竖起脖子愣了会儿,又扑到宁宥肩上嚎啕大哭,“小地瓜已经被简宏成抢走了。”

“刀架脖子也得抢回来。但,刀要架到始作俑者的脖子上,比如抢小地瓜的主使者简宏成。”宁宥见陈昕儿抬起泪脸停住哭泣严肃看她,连忙又解释:“这儿的刀不是真刀,而是指一针见血的好办法。你应该最了解简宏成,找他,把儿子要回来。为了儿子,怎么做都行。”

“你帮我。我知道简宏成那次最轰轰烈烈的打群架,其实是你逼他的,高中时候对付简宏成只有你和曹老师有办法。”

“我被风吹得晕,我们先下去,慢慢想办法。”

陈昕儿终于肯起身,与宁宥下楼。宁宥让陈昕儿走前面,她在后面看着,不禁唏嘘。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一本帐,今天仔细翻看陈昕儿的那本账,果然是笔笔烂帐。可烂帐也是账啊,即使烂帐也得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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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昕儿被宁宥送进主卫洗澡。她跟公婆联系放郝聿怀在公婆家过夜,公婆自然是巴不得。但年迈的婆婆忍不住多问一句:“你那位同学究竟为什么事啊?”

“遇人不淑。”

郝母同情地叹一声气,但忽然想到不对,“呃,我等会儿送灰灰回家吧,你们人多热闹点儿。宥宥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的情况不一样啊。”

宁宥勉强笑道:“妈放心,人跟人不一样。灰灰还是呆你们那儿吧,我同学情绪还在激动。”

但宁宥煮饺子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睛发直,既是累的,也是心里烦闷。刚才为劝陈昕儿,她列举了自己现在承受的痛苦。本意是有什么大不了,但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才发现自己现在过的是什么狗一样的日子。她才明白过来婆婆何以担心她单独与同样遇人不淑的陈昕儿在一起,旁观者清呢,别人早看清她所受的罪。可即便如此,她还得随时跑去浴室敲敲门,要陈昕儿应一声以确定陈昕儿还活着。不照顾陈昕儿的时候,她就神思不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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