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30)

只得又去拨那门闩。拨得开了,老板娘正要轻手轻脚推门,却见门“哗”地一下大开了,开门的是个男人,修眉俊目,唇红齿白。虽是一身寻常百姓的蓝衣,然而长身如玉,清清朗朗。

这老板娘是个积年的主儿,一看这相貌,便知不是凡人。她一拍掌,笑道:“咿呀,郎君已经起身了,失礼失礼。”

李柔风听声音辨出是老板娘,抬手礼了一礼,道:“夫人,我家——”他顿了一顿,道,“我家娘子前夜染了风寒,睡了一日两夜仍不见好,夫人慈悲,可否为我们备马,指引我们去找个郎中?”

他有意矫了些兰陵口音,那老板娘果然问道:“郎君可是南兰陵的人?”

李柔风斯斯文文地道:“是,我姓李,家中遭了难,想起有旧友在朝中做官,故而带了娘子前来投奔。未料还未找着人,就先遇了贼,受伤了。”

老板娘可喜欢他这相貌,这礼数,这文绉绉的兰陵声腔。须知南兰陵是萧氏大族所在,澂王萧焉和吴王萧子安,那都是出自南兰陵,数百年的贵族。在旁的人看来,南兰陵的鸡鸡狗狗,叫声儿那都比别处要好听些。他这几句话说得清楚,老板娘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她欢欢喜喜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我晓得个郎中,看病又便宜,又好。”

李柔风拱了拱手。

老板娘却还舍不得走呢,想同他多说两句话,又殷勤问道:“郎君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店里还备着些热菜,给郎君端过来?”

李柔风婉拒道:“我家娘子初来乍到,还吃不惯这边的菜,我带她出去买些吃,就不劳夫人了。”

老板娘还想唠叨两句,李柔风却关了门。进到房中,抱鸡娘娘正倚着c黄头坐起来,嘴唇烧得干枯,声音愈发的嘶哑。她有气无力道:“李柔风,你变了,你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李柔风循着声音,伸着手往前走,抱鸡娘娘坐得矮,他还是一脚撞到了c黄根。他估计着声音的位置去摸抱鸡娘娘的额头,抱鸡娘娘偏一偏身,他便摸在她的颈根。所触之处细腻柔软,却湿漉漉的尽是汗水。

抱鸡娘娘斥道:“好你个李柔风!你还摸我!别以为我现在烧得不能动了就不能把你怎样,我——”她摸起c黄头枯萎的栀子花枝来,抽了他手背一下,“——我还是可以打你的!”

那一下抽得跟摸似的,可见她这两天病重奔波兼受惊吓,吃得又少,着实已经没了什么气力。李柔风无奈地偏了一下头,道:“你这样烧着,不会好,得去看大夫。”

抱鸡娘娘拒绝:“长这么大,我就没看过大夫。——都是些庸医!”

李柔风劝道:“但你这次病得真是重。”

抱鸡娘娘冷笑道:“你见过我以前生病吗?当年那些郎中们都说我快死了,治不了了,一个牙婆还是一碗蜂蜜水把我灌得活了过来。”说着便咳嗽了两声,咳出些血来。

李柔风嗅觉敏锐,嗅到了几分血腥气。他道:“我听老板娘的口气,衙门里没有张出榜来捉咱们。想必冯时那边,杨燈已经压下了。老道士的生死,也没人在意。咱们白日里出去,不会有事的。”

抱鸡娘娘方才几句话说得已经耗尽了气力,现在只是用力摇头,忍住咳嗽,说不出话来。李柔风自是看不见她摇头,探着手,一点点摸到她削瘦的肩膀,抱鸡娘娘吓了一跳,赤着脚蹬他,却被他亦摸到了细小的足踝,手臂穿过她膝弯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

抱鸡娘娘这一惊非同小可,挣扎起来,眼看要滑脱下去,李柔风将她往上兜了一下,把抱鸡娘娘像只小鸡一样抱得更扎实了些。抱鸡娘娘挺头张嘴去咬他脖子,李柔风连忙说:“有毒。”“你怎么知道?”“上次被狗咬狗死了。”“……”抱鸡娘娘又双手去掐他脖子,李柔风说:“别掐了……你一摸又好了。”“那我毒死自己!”抱鸡娘娘面露凶光又张嘴去咬,忽见老板娘推门进来,她惊了一惊,收敛起狰狞面孔,温温婉婉地靠在李柔风颈边。

老板娘以为是小两口打情骂俏卿卿我我,脸上一红,不敢看两人的脸,只是道:“李家郎君,马备好啦,你们去吧。”

老板娘在前面引路,李柔风循着她的脚步声走。抱鸡娘娘靠在他怀中,忽然觉得很累。稍稍抬头,便仰见他如玉石一般清冷坚洁的下颔,心中似灌满的水波,轻轻漾动了一下。他的修长而挺拔的颈子亦是如此,冰凉的,如玉一般坚实光滑的。她滚烫的鼻息扑在他的脖颈上,像有一层雾氤氲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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