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96)

她在他怀里起初挣扎得厉害,他心里好笑,梦中的她怎么还是这么羞惭的紧,不许他碰,只怕是梦中的这个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嫁了他,成了他的娘子。他知道她到底是爱他的,那金色的火焰那般的炽烈,像要把那暗沉沉的阴间世都烧尽了去。所以他胆敢对她肆意,胆敢对她妄为,他要一点点地摸摸看,他心中的这个小娘子,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他的小娘子到底是顶好看的,只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纤细的,细长的眉眼,他心目中总是柳眉杏眼,一凶起来,那杏眼儿便瞪得圆溜溜的。然而她并不是。他想象不出,这样细小的人儿,怎么能拿得起柴刀那般凶悍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竟觉得有些灼烧,一个阴间人的脸颊竟然会觉得发烧,他知道他不能再细想了,竟会做这般的春梦,他想她到底也成了他心底放不下的执念。

可他竟忽然闻到手掌上有些香气,是栀子的香气,是梦中在他掌心辗转百遍的人身上的香气。

他心中似有鼓点擂了起来,有什么不祥的感觉掠过心湖。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心中是凌乱不堪的,一团乱麻,缕不出头绪。他又扑到窗边去,拉开窗幔,让那窗口现得大一些,他仔仔细细地看,终于看清了,那是红莲业火,是地狱裂开所生发的火光。

他张着双手,慢慢地后退。为何这阴间世,会突然出现这般大的业火,火光覆盖了整整一方的天空?他撞到了桌子,他忽的又扑到c黄边,在整个c黄上疯狂地摸索,c黄上铺得整整齐齐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上面一根头发丝儿都摸不到。他又趴到地上摸,摸来摸去,他嗅到了隐隐的香气,因枯萎而黯淡的花香,他循着那花香一路摸过去,终于在c黄脚与墙壁的fèng隙里摸到了一朵凋零的栀子花。

栀子花。

他在鬼市遇见她时她便戴了满头的栀子花,老宅院子种得满满当当的栀子花,这个血腥的石头城中,仿佛永远香气浓烈、仿佛永远清洁无垢的栀子花。

栀子花。

李柔风夺门而出。

阴间人在什么人的手里,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张翠娥出了铁壁车,置身于满耳满眼的血腥杀戮之中,心中所浮现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太平人间是没有阴间人的,阴间人应乱世而生。过去千百年间,未尝没有过乱世,未尝没出现过阴间人,可关于御使阴间人的方术,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一样流传下来,否则也不会有法遵历十年时间,潜心琢磨出一本关于阴间人的术书。

她想起李柔风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阳魃,所想到的也不过是利用李柔风骗点小钱,最后卖了李柔风,为自己捐一座七级浮屠。

道士法遵,他只是想借阴间人的阴身为萧子安的长子还魂,在萧子安身边谋一个王师之位。

杨燈,他想借阴间人之手杀了吴王萧子安,自己封王。

到了通明先生和萧焉手里,施了醒尸咒的阴间人则在阳魃的驱使下成为最恐怖的大军,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阴间人配上阳魃,是最恶的刀,这把刀,见风而长,在有着怎样的心的人手里,便能有多锋利。

萧焉那是颠覆天下的野心。

身边的阴间人前赴后继,许多阴间人用ròu身挡住了向她射来的利箭。陌生的大黑马已经死了,为她驾车的阴间人汉子也被剁成了ròu块,未来得及生长起来,便被剁得更碎。

她紧握着柴刀砍死了一个冲开她身边阴间人结阵的大魏士兵,她想,还会不会更坏呢?

会不会有人比心心念念颠覆天下的萧焉更坏呢?抑或他胃口变大,整个人都变得更坏呢?

阴间人的杀戮已经开启,以后会不会有更残忍的事情?

她觉得她太幼稚了,恰如她从未想过有今日,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更残忍的事情。但她知道,肯定有人能想到。

肯定会有,更坏的地步。

而她不想再做这样一把刀,为虎作伥了。

李柔风轻而易举便冲出了府邸。地狱之门开启,恶鬼悬浮游荡,障人耳目,没有什么再能挡得住他这个阴间人。

他看不见城池,却看得见修罗场,他看见那红莲业火如从地底喷溅而出,烧成一片无尽的火海。他看到无数的新鬼被烈焰烧得冲天而起,在阴间世晦涩的天空中盘旋而坠落,那是鬼魂之暴风疾雨。

他并非不曾见过战争,萧焉曾亲自带他去看过几场大战,他见过几次,便无甚兴趣,横竖都是萧焉赢,他想来,有何看头。

可这是他头一回看见人间战争下的阴间世,竟是如此的末日景象!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鬼魂,密密匝匝到让他无法喘息,他从未听见过如此惨烈的号叫,他不得不撕下衣襟堵死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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