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王朝(126)

她说:“我揣在怀里带回来的,没经别人的手。”说着侧目看他,“您怕么?怕有毒,怎么还往嘴里塞?”

他背着手叹息:“就冲你路远迢迢带回来的这份心,就算有毒,我拼死也得吃。”

谁敢往太子爷的吃食里下毒,一家子老小的命都不想要了。他知道她比他更小心,所以才那么放心吧。不过这句话说得倒是很圆融,要是平常也有这份练达,两个人也不至于老是针尖对麦芒了。

太子之前的不舒心,早在她的这片情义里化为乌有,一想起这瓜皮是贴着她的胸房带回来的,他就一阵阵热血上涌。

八成是火龙子烧得太热了,他推开了东边的槛窗,朱红的窗屉子外有一轮巨大而明亮的月,乍见心头一惊。久雪未晴,没想到转眼是十六了,他喃喃着:“再有半个月该过年了。”

星河应了个是,“时候过起来真快,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太子却有他得惆怅,“过了年可二十三了……”再这么耗下去,别说皇父等不及,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了。

他回头看了星河一眼,她就站在他身后,仰着脑袋,也在看月亮。月亮的光影在那双灼灼的大眼睛里投下银波,分明办事不留情的人,凭什么长了那样一双眼睛?他冲口而出:“星河,你想过将来会怎么样吗?”

将来太遥远了,谁知道呢。她摇摇头,没回答,视线也没从那轮明月上移开。

太子发现这么下去不行了,他一百年不开口,她就一百年装糊涂。其实她未必不明白他的心,只是背后有整个宿家,她不是不爱,是爱不起。横竖这就要到年关了,正月里人的精神头也松散,他干脆想个辙,挑明了得了。

思及这个,太子又想叹气,要说坐实,前朝内朝哪天不见宿寓今,先和丈人爹通个气儿,比什么都强。可是这宿大学士脑后有反骨,他支持霍青鸾,支持霍青霄,对他一向阳奉阴违。毕竟不是蠢人,知道落进他手里不得活,他也确实不待见那家子。这种野心勃勃的外戚,留着是隐患,就算本朝不敢如何,将来到了他儿子执掌天下时,这外家必然要吞吃社稷的。既要留下星河,又要压制宿家,事儿棘手,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微微错后一点儿,“星啊,过年我陪你回家吧。”

星河愕然转过头来,“陪我回家?”

“你不是十来年没回过家了吗,不想家去瞧瞧?瞧瞧爹妈,还有那两个侄儿。”

星河自然是想的,回去一趟原本也容易,可在家过节,那就太难了。她说:“我能在家住一晚吗?”

太子点点头,“随你高兴。”

“说准了不许反悔。”她觑他脸色,“谁反悔谁是王八。”

太子不大高兴,“你怎么老是王八王八的,骂爷们儿王八好听来着?”

她憨憨一笑道:“不过是个说头儿,您不反悔,想当也当不成不是?”

他白了她一眼,这滚刀ròu,有时候真让人招架不住。既然好处许了,接下来该谈条件了,“往后没什么要紧事儿别见霍焰,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你招惹。”

星河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是默然看他。太子有些不悦了,“怎么,这点要求很难做到?”

她摇摇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您非不让我见霍焰呢。官场上来往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要同枢密院打交道?”

如果他能大声说出来,害怕霍焰把她骗走,害怕她会喜欢上他,也许好多事儿就迎刃而解了。可是不能,在没有解决宿家这个难题前,他说的一切话都是白搭。以她的脾气,会毫不犹豫选择宿家,他的死活,远远比不上她家族的兴亡。

太子爷高深一笑,“他毕竟是族亲,大胤三军都以他为楷模,我不愿意他晚节不保,往后议着事儿忽然笑起来,那多败名声……”

其实那个败过了名声的人是他,他曾经在两仪殿的内朝上,当着皇父和臣工们的面傻笑。所幸都是过来人,年长的见了他这模样,大家都心领神会。所以后来皇父毫不怀疑他和她是一对儿,催着生孩子,对象也只限于她。

可惜那些她都不知道,她对他以外的男人个个挺有热情,唯独对他,像山珍海味吃久了,味如嚼蜡。他知道,不睡上一睡,她心里永远绷不起那根弦儿。可睡又不能白睡,他虽然也渴切,却绝不会像外头泼皮似的乱来,他是大胤的储君,他有他的底线和尊严。

两个人静静站着,站了许久,晚风拂面,寒气依旧未散。发热的脑袋需要冷却,他在这时候也很愿意同她谈一谈朝中的局势,“朝廷财政,我一向是不监管的,原以为这些年风调雨顺,国库应当很充盈,没想到南北战事一出,才知道花架子摆了那么久,丁吃卯粮,越吃越空。如今要打仗了,老三负责征集粮糙,举荐他的人不知是保他还是坑他,成了虽然立功,败了却是贻误战事,少不得要吃挂落儿。他出去了七八天,今儿收着了他的请安折子和陈条,据说奔忙了这些天,只筹得了三万石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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