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王朝(48)

哧地一声熄灭,很快蒸腾起一蓬细小的烟,瞬间消散,太子手里的银剪又移向了下一盏烛火。

“谁都别怪,政斗之下立场鲜明,是他自己没远见。不单他,高家一门这两年做局做得出格,索性趁着这当口,都料理干净吧。”浓烈的金色照耀他的脸,他微微偏过头,阴影便大片爬上他的脖颈。

四两拨千斤,轻易拔除了眼中钉,就算没有她的参与,最后案子也会照着他的设想发展。

星河知道,太多的显而易见反倒可疑,背后必是有高人,只没想到这高人会是他。糙蛇灰线,伏延千里,驸马之死公主难辞其咎,宫里的娘娘也脱不了干系。她庆幸自己的计划正和他不谋而合,否则他下一个要剪除的恐怕不是灯花,而是她了。

她呵下腰去,拱手说:“请主子放心,臣一定把事办得滴水不漏。”

他点了点头,脸上又浮现起哀容来。“我并不是不想让皇父立后,赫赫皇朝中宫悬空,于社稷是大忌。可这皇后之位谁都可以坐,唯独左昭仪不能。我还记得母后病重,宫中妃嫔入立政殿侍疾问安,左昭仪素衣素服前往,向人便称斋戒茹素,为皇后祈福。她当真那么好心么,穿得奔丧样儿,不过是为了气母后。病人跟前最忌讳落泪,越是这样,她越说些伤情的话,惹母后难过。后来连裕太妃都看不过眼了,半笑半骂着把她打发走,她夜里就盛装打扮入了甘露殿……这些话,我从来没和皇父说起,皇父也不明白我的心。有些事靠嘴说,虽一时解气,后患却无穷。我不能让父子间生猜忌,宁肯做绝,面子上要圆滑。”他说罢,忽然一笑,“你瞧瞧,帝王家就算是至亲的人,经营起来也要使心眼子,可悲么?”

星河却明白他的难处,强敌环绕,太子这个位置不是铁打的,稍有不慎就成别人的了。

她摇头,他更要发笑,压低声道:“只要一天没有登极,我都得步步为营地算计。皇父他老人家当真是有年纪了,心肠变得越来越软,今儿可以册封左昭仪为后,明儿就能把太子撤换了,我不得不防。所以我得先发制人,赶在别人拿我喂刀前,打倒他们。咱们这天下第一家,没有骨ròu亲情,只有成王败寇,你在宫中十年,想必早就已经看透了。”

是啊,早就看透了,但这些话她没有从他口中听说,这是第一次。其实他完全不用同她交底的,这么做若不是出于拉拢,就是有更深的,她无法参透的谋断。

灯树上那排灯花都被清理完了,烛焰不再跳跃,明亮如常。他放下银剪回身吩咐:“眼看要冬至,册立皇后的诏书大多在那时候颁布。你要快,赶在冬至之前结案,否则又要害我再费手脚,实在麻烦。”

下回的“费手脚”,霉头不知是谁去触了。既然今天直言不讳,目的就是要看她的表现,星河忙道是,和声抚慰着:“主子心里不要怨怪皇上,朝中那干大臣隔三差五就上一回奏疏,万岁爷也是没法子了。”

太子听后不过凉凉一牵唇角,“我不怪皇父,可恨的是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总算挨过了最羸弱的八年,倘或换作以前,我怕是真成砧板上的ròu了。”

这也是左昭仪运道不高,八年间皇帝心沉似铁,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如愿以偿。如今太子长大成人,手里又握了实权,再想扳倒,岂止要花十倍百倍的力气。

星河领了命出来,迎面一阵凉风,浇得人五脏六腑都冻住了。回到内寝难以入睡,本想连夜回衙门去的,再一细想怕引人怀疑,勉强躺在炕上,一夜辗转反侧,脑子转得风车一样。

屎盆子一定得扣在高知崖头上,不过手段要迂回,免得过于显眼,叫人瞧着难看。

她下令徐行之,把当初案发时扣押的嫌犯狠狠过了一回堂。五个人一块儿受审,四个打得腿折胳膊烂,唯独一个全须全尾儿的,留下恳谈了一番。

“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毒死了驸马爷。”

那个伙夫吓得没了人色,主审女官再漂亮的脸蛋,这会儿看着都像庙里涂着口脂的阎王。

他哆哆嗦嗦,撕心哭喊:“大人……大人啊,小的真……真不知道。小的就是……是个挑水做饭的,平时连驸马爷的面都见不上……”

星河冷笑,抬手一挥,左右上前按住他,两只酒盅磕托一声并排摆在了他面前。

“一杯砒霜,一杯鸩酒,你喜欢哪杯,自己挑吧。”

挑哪杯都是个死,伙夫吓得肝儿都要碎了,涨红了颜面,脑门上青筋根根蹦起,杀猪似的蹬腿嚎啕:“不不不……小的不想死,我家里有老娘,还有个刚落地的孩子……大人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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