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狮子(33)

余飞不怕上台,但她担心荣华的喧闹会让言佩珊不适,又担心现在过去买不到好位置坐,言佩珊却执意要去,说去感受感受气氛也好,坐在边边角角的散座,喝口热茶,也好。

言佩珊陪余飞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余飞的衣裳大多是素色,最普通的那种布料,言佩珊总嫌不够鲜耀,看了半日,带余飞去她衣柜拿了件唐草纹的竹布旗袍。余飞见这件颜色花纹精致不浓烈,倒是心仪,只是上了身,却玲珑到不行,尤其是胸口紧绷,箍得她喘不上大气。

言佩珊的目光像把尺子,对余飞上下打量,越看越是满意,道:“这件是姐妹送我,尺寸估大了点,你穿倒是正好。”

“正好?”余飞一声惨叫。

言佩珊的的手指顺着余飞身侧的边缘滑下来:“你看看,全部都刚刚好,一丝儿多余都没有。旗袍啊,就该这么穿。”

余飞费劲地扯着像皮肤一样紧贴胸腹的布料:“不是还要唱吗?这怎么唱得动?”

言佩珊说:“唱粤剧不都是捏着嗓子唱。”

余飞嘟着嘴说:“你不懂,子喉平喉,专业的唱法,那都是要用丹田气的嘛。尤其唱男声,更是要运气了。”

母女两个斗着嘴,却还是这样子出了门。荣华酒家不算远,两人打了个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荣华酒家有三层,上两层都是酒座,粤剧茶座设在一层。这次四面灯光都已黯淡,独戏台亮出,台上人锦绣着身,咽珠泣玉,好戏已经开唱了。

余飞放眼一望,戏台前黑压压的一片俱是人头,哪里还有空位?有服务员过来看到她们,说:“没座了,你们来太晚。”

余飞不死心,问能不能加座,服务员有些不耐烦,说不能,却有领班过来,在黯淡的光线中对着母女两个上看下看。言佩珊有些失望,但还是乐观着,说咱们先在旁边站着看看,说不定待会有人走。

余飞心想,母亲这身体,能站着走个十分钟已经不错了,哪里还受得住站着看戏?正想问能不能给把舒服的椅子坐坐,那领班忽的道:“您等等,我去问下我们经理。”

余飞莫名其妙,没想到那经理来得倒快,“……加座……是没有了,但里面还有空位……”

不由分说,那经理就带着余飞和言佩珊往茶座里面走,越走越深,越走离戏台越近,最后竟是在戏台最前面正中的一个四人茶桌前停了下来,收了桌上的“订座”牌子,躬身请她们落座。余飞满腹的狐疑,那经理却很快走了出去。

言佩珊说:“大约是别人订了座又说不来,让咱们给赶上了。”

余飞有些不相信,但看言佩珊脸上的喜色,又打消了退座的心思。还真是别无选择。余飞想,这么好的位子,怎么会没人坐?也不知是谁给订的。算了,不管是谁,她自己给钱便是,这位子再贵她也认了,母亲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坐这里,就算让她倾家荡产,这一个位置她也愿意买。想到这里,她心定了,执了桌上茶壶,给言佩珊斟茶。

戏台上的戏,如火如荼地演,言佩珊看得入迷。灯光偶尔会旋射到舞台下,她在光影里,与戏中人同喜悲,大起大落,如一场浮华的梦。余飞没有看戏,她拿着手机,摁了静音,趁母亲看得入迷时为她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一出戏毕,全场灯光亮起,服务员换茶,众人休息,余飞拿着照片给言佩珊看,冷不防,对面有一人落座。

余飞抬眼,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却向言佩珊,喊了一声:

“阿姨。”

这一声地道的Y市口音,让言佩珊也有些吃惊。余飞也有些意外,她记得鸠白工作室说过他是Y市人,之前在“筏”,他明显也是听得懂其他人说话。但当他真正说出口时,还是让余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心里头,像是被挠了一下。

他这一句,没有什么亲热,却也不疏离。脸上仍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也没有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个白翡丽,妖孽。

可他今夜穿的,却又不那么妖孽。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衣,就顶上领子开一颗扣子。衬衣非常的白,脚上踩的板鞋也非常的白。另外一条水洗磨白的牛仔裤,人高腿长,整个人看着就是异常的干净,清洁得无尘无秽。

“你是?……”言佩珊诧异地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余飞几乎是同时和言佩珊一起问了出来,带着气恼。

他默然望着余飞,那一双眼睛里,仿佛有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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