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浮城(127)

聂载沉说今天已经和高春发说了,告了假,明天就出发。得知路上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月,白镜堂说:“你要是忙,脱不开身,我这边可以派个稳重能做事的过去,代你将令堂接来。”

“多谢兄长好意,不敢劳烦,还是我自己去接为好。”

见他婉拒,白镜堂也就作罢,只不停地劝酒。

饭吃着,快近尾时,大三|元饭店的刘老板上门求见,原来是消息灵通,得知了白成山要嫁女,立刻第一时间登门想拉喜宴的生意——倒不是冲着赚多少钱而来,而是若能承办白家嫁女的婚宴,于酒楼而言,如同得了个极大的脸面,备增荣耀。

白家和刘老板关系一向不错,人既来了,张琬琰告了声罪,起身出去说话。白镜堂也三十出头了,喝了些酒,有些内急,不像年轻人能憋,也告了声罪去方便,剩下聂载沉独自留在桌旁,渐渐出神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姑丈”的唤声,转头,见阿宣溜了进来。

聂载沉露出笑容,叫了声阿宣。阿宣跑到他近旁,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伺候的下人,嘴巴凑到了聂载沉的耳边,小声地说:“聂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娶我姑姑!”

聂载沉一怔。

“昨晚上我听我爹娘说话。我娘说我姑姑她是不服气你被丁家那个表姑姑给抢走,这才要把你抢过来的。还说我姑姑喜新厌旧,以后会不要你的。”

父母最近时常吵架,自然瞒不过阿宣。此前从没有这种经历的阿宣在烦恼之余,心中未免感到惶恐,比平常更要留意父母的动静。昨晚被张琬琰赶走后,怕父母又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藏在门外继续偷听,没想到听来了张琬琰说的那一番话,越想越替他心目中的大英雄感到不平,这会儿就趁着父母不在的机会赶紧过来提醒。

“聂大人你要小心,千万别被女人骗了!她们都很可怕!我娘可怕,姑姑也是!”

阿宣说完,怕被母亲看到了又骂,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白镜堂很快回来,继续招呼聂载沉喝酒,再喝两杯,聂载沉开口告辞。

白镜堂见这顿饭也差不多了,挽留几句,也就作罢,起身送人出门。

张琬琰和酒楼掌柜还在客厅里说着话,掌柜的看见白镜堂送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出来,说说笑笑,知道他应当就是白成山要招做女婿的那个人了,忙站起来叫了声白爷,又转向聂载沉,躬身笑道:“这位就是聂姑爷吧?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和白小姐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聂载沉朝刘掌柜颔首回礼。

“怎么这么快就走啦?镜堂你也真是的,不留载沉!”

张琬琰责备丈夫。

聂载沉道:“多谢嫂子款待,晚上已经喝了不少酒,明早还要上路,也该回去歇了。”

张琬琰笑吟吟地转向掌柜:“往后你可要认准了我们姑爷好好巴结,我们家老爷赏识他,对载沉可比亲儿子还要好。”

掌柜忙躬身:“鄙人大三|元刘全,往后还请聂姑爷多多关照!”

聂载沉微笑点了点头,出了白家大门,很快骑马而去。

他一路纵马归来,回到西营自己住的地方,也没开灯,和衣在黑暗中躺了下去,敛目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五点,晨光熹微,他离开广州踏上了西行归家的路,一路紧赶,风尘仆仆,终于在半个月后,回到了他少年时曾走出过的位于滇西的那个叫做太平县的地方。

太平县是个小县,十分偏远。从县城过去,翻过一座山梁,水流九曲,有个聚居了几百户人家的古老村落,村人大多姓聂,同宗同族,那里就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他的父亲年轻时文武双全,也曾胸怀大志,立志借考取功名投身官场,以洋务救国,是光绪年那一科殿试最年轻的进士,加上有当时已在官场做官多年的同族长辈的提携,意气风发,前途坦荡,很快得到当时著名洋务大臣两江总督的青眼,成为其左膀右臂。但几年后,屡屡目睹朝廷腐败,官场派系明争暗斗,种种黑暗,国防军事又外强中干,而自己实则无力改变半分,遂心灰意冷,辞官归乡,与当地一名儒之女完婚,又被乡民推为族长,从此在乡间半耕半读,安贫守道。

在聂载沉小的时候,甲午年间,太平县遭到了一伙流兵马贼的袭扰,马贼火|枪傍身,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县令请聂父助力抵御。父亲组织乡民,设计消灭了马贼,但乱战中不幸身中火|枪,后伤重不治而去。年幼的聂载沉就这样失了父亲,被母亲养育成人,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辞别母亲翻出山梁,离开了太平县。

这几年,因为路途遥远,他回去探望母亲的次数寥寥可数。上一次还是去年有回被派去云南出任务时顺道走了一趟。慈母日见苍老,两鬓白霜,他心里一直怀有愧疚,所以这次他想亲自来接,一是弥补,二来,他想亲口对母亲解释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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