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浮城(63)

聂载沉微笑颔首,再将那辆汽车的钥匙也取出,一并放在笔记本的上面。

“劳烦你方便时,代我把钥匙转给白家管事。”

他说完,向营官点了点头,权作道别,提了行装走出去,向着巡防营大门而去。

营官这下全醒了,望着他的背影,短暂一阵发懵,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是白老爷知道了他和白小姐的事,棒打鸳鸯,他这才被迫走得如此突然?

营官对这个年轻教官极是服气,尤其投弹训练那天,要不是他反应过人,舍己扑救,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全营上下千号人,哪个对他不是心悦诚服。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分明是白家小姐先看上了他的。那么漂亮的一个细路妹,天天穿着露出半截白胳膊的衣服来找,还送这送那,巴着人不放,这谁他妈能受得住?不上那就不是男人了,根本怨不得聂大人!现在害他这样走,营官心里不禁对始作俑者白家小姐略有怨气。

他反应了过来,急忙追上去:“聂大人,你稍等!我去把兄弟们叫醒,送送你!”

聂载沉停步,微微眯眼,迎着东方晨光,眺望了一眼还沉浸在黎明宁静里的排排营房,微笑道:“不必惊动他们了,有缘的话,咱们日后自会再见。我走之后,即便没有新教官来,你们也不能懈怠。时代已然不同,新旧交替,势不可挡。你们习惯的冷兵器和旧军思想,也注定是要淘汰。白老爷给了你们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自己不抓住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营官神色转为肃然,习惯性地想给他行个跪礼,以表自己对他这些时日付出的谢意和此刻的敬重之心,待要跪下去,忽然想了起来,急忙纠正,改而挺胸收腹,啪的立正,抬手朝他行了个新式军礼:“聂大人你走好!你的训导,兄弟们必会铭记于心!”

聂载沉放下箱子,也立正向他还了一个军礼,随即拿起东西,转身出了巡防营。

朝阳从东方升起,沉睡了一夜的古城,渐渐苏醒。

聂载沉离开巡防营,上午八点钟,他从郊外的野道上了城门外的那条官道。有脚夫推着能装物也可载人的独轮车从旁经过,见他提着箱,停下招揽生意:“军爷要去前头驿站?上来搭你一程,十个铜板!”

聂载沉微笑摆手,回望了一眼身后不远之外那道沐浴在朝阳中的古老城门,转头,朝着前方继续大步走去。

他忘不了昨晚她在她父亲面前紧紧握住自己手时,那发凉的指尖和潮湿的手心。

她当时一定非常紧张,或许也有一丝胆怯。

分明知道自己做的不是正确的事,但当对上她投来的含了恳求的目光之时,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一切他都可以替她担下,只要自己可以。

他的耳畔,又仿佛回响起了她对她父亲说她不嫌他穷,非他不嫁的那些动人表白。那个时候,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他竟有了一种梦境和现实相互交织,而他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的迷茫之感。

大山深处出来的那个少年,他的世界里,不会有这种风花雪月。少年长大了,自然也是一样。

他的前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做。

他加快脚步,迎着晨风朝前头可以搭车的驿站走去,快要到达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车行近的辘辘之声。

他朝道旁让了一让,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聂大人!可找到你了!”

他转头,看见刘广坐在车夫旁的辕木之上,乘着马车从后上来,见自己回头,就招手致意,等马车停下,跳了下来,疾奔到了近前。

“聂大人,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暂时还不能走,老爷叫你回去!”

聂载沉沉默了片刻,没问什么,只朝刘广点了点头,转身就朝马车走去。

自己“做”出这样的事,白成山昨晚气头上没当场掏枪一枪崩了自己,已经是客气了。现在他回过味,不让自己就这样不受半点惩戒地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刘广也不知道白老爷突然命自己把聂载沉叫回来的目的到底何在。

事情是这样的,一早,天刚亮,昨夜仿佛一夜没睡的老爷就出了屋,叫他去巡防营看一下聂载沉还在不在。要是已经走了,把人给叫回来带家里,当时也没对他说要干什么。

老爷吩咐的时候,从他的神色和语气里,刘广瞧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十有八,九,应该是一夜过去,觉得这样轻易放了人,未免太过轻巧,所以要把人再弄回来怎么加以惩戒。

主人的吩咐,他不能不从。现在追上了,见他没问什么就掉头回城,只得安慰他:“你别担心,我们老爷不是没分寸的人,何况,小姐也不会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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