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55)

明月笑了笑,向舞台上看。

修治给了她台阶下。

像功课不好的学生对客人说:我是笨蛋。家里人都说我是笨蛋。

客人安慰他:小孩子理所当然要当笨蛋,我比你还笨呢。

很久没人给她台阶下了。很久没人替她说一句维护的话了。

“我惹的麻烦,比修治君的成绩单大。”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东修治说,“那个时候的我,不认识明月小姐。”

许久以后,汪明月想起与东修治在彤芳戏院的这次会面,仔细思考,才明白他话里的玄机。就像在彩珠那里,他对她说“初次见面”一样,对于她过去的事情,除非于己相关,否则他都是回避的,不愿意询问的,几乎毫不感兴趣。不仅他自己不愿意询问,每当她觉得有必要告诉他,或者解释清楚的时候,他总会想办法把话题转移开,甚至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的爱情孤立而且执拗,之后愈演愈烈。

灯光熄灭,板鼓和梆子叮叮当当地响了,观众叫了第一波的好。可等了半天,角儿没出来。鼓点越来越急,后由急变慢,没一会儿,灯又亮了。有人起哄。跑堂的上来给每一桌续瓜子和茶水。明月问南一怎么了?南一道,是不是重要的客人没来啊?

又过了一会儿,二楼雅座正中的位置上来一人。

灯光又一次熄灭之前,好奇的南一向上看了看,旋即低下头去,讶异了半天,握住了明月的手:“我跟你讲,你要照着我说的做。”

“……”

“你不许向上看。”

“嗯。”

“你那个‘叔叔’,在我们上面坐着呢。”

明月愣住:显瑒也在这里?那个让已经打开的场又落下来的,满场都要等的重要客人,是他?他来这里看戏了?好久没回去了,怎么在这里看见他了?

答案从幕后出来了,是长目杏腮的春闺少妇,凄凄切切地唱着春闺里面的痴和怨,肩膀腰肢细碎的步子无一不性感美好,光彩夺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月觉得一股火儿从脊背窜到耳朵上,整张脸又热又涨,耳旁像刮了好大的风,呜呜作响。她不甘心,她不信,她要抬起头来,她要自己看看他。

少妇一段终了,结尾一个妩媚的回音,观众们叫好鼓掌,明月赫然抬头,几乎与此同时,上面的显瑒也看见了她。

不仅是她,还有刘南一和,东修治。

第三十章

南一问修治:“你会说一点中文吗?”

修治道:“会的。”

“会说什么?”

“听懂的多一些,会说你好,谢谢,给我图纸,砂子,水泥……我买这个,还有……对不起。”

南一说“对不起”,说完就把手放在了修治的手上,修治向外挣了一下,她把他狠狠握紧了,抬起眼睛迅速地威胁道:“你明明喜欢她,还要给她找麻烦?”

他看着南一,她也看着他:“你是跟我来的,你是我的朋友。听懂了?”

同一时间,楼上的雅座里,有人在认认真真地听戏,随着胡琴和鼓点轻微的摇头,用食指慢慢捻动着手上的扳指。他的样子是陶醉的,专注的,不受打扰。没人知道他是否去留意了南一在下面处心积虑地要做给他看的另一幕戏,也没人知道他是否留意后面站着的汪明月。

《春闺梦》的故事是这样的:壮士王恢娶美娇娘张氏,新婚三日,丈走远征,妻子在家独守空房。娇妻思夫心切,孤苦伶仃,不觉积思成梦,梦见丈夫卸甲归家,重叙旧情,十分恩爱。忽闻战鼓响动,乱兵纷纷,张氏吓得灵魂出窍,才知自己空空做了一场春闺之梦。

戏开头便是少妇痴等丈夫的一场戏,情怀纠结浪漫,风格至柔至美,引人入胜。直到女角儿下场了,显瑒才得空回头看看,冷冷道:“哦,你也来了?”他抻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来这里坐吧。”

明月依言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转头看幽暗的灯光里他侧脸的轮廓,慢慢道:“王爷很久都没回府了。”

“……嗯。要什幺就跟李伯芳和大赵说。”他微微一笑,终于看看她的脸,“伺候得不好,你就打发他们走。”

良久她都没说话,他这才扭头看看她:“你是找我有事儿?”

她忽然笑了,从椅子上下来,凑到他脚边,蜷膝蹲在那里,笑咪咪地看他:“我是非得有事儿才能找王爷?”

他有片刻失神:这姑娘笑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好?就是小时候那样,一点都不变,一点风霜都没有。吃了黑樱桃和甜点心之后的样子,他被阿玛责罚之后她去哄他的样子,给他猜谜语时候的样子,他要捉痒时手指刚刚凑近她腰窝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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