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116)

一片混乱中,他拾了她的书箧,留存至今。

左钧直又一一抽开其他的抽屉,身子一软跌坐在床边上。

一格一格,满满的俱是她的稿子。一沓一沓地被写着时间的木签间隔来开。从嘲哳曲,到呻/吟赋,到猖狂语,到浪荡词,写废的、重写的、修改的,俱在里面,一纸未落。

她颤着手抽出一张浪荡词的稿纸,只见上面文字用朱墨圈点评判了许多,或是文法上的修改,或是一字一词的变动。她当时写浪荡词的时候,觉得刘徽已经不看她的稿子,便置气一般写得潦草了许多,不再似以往精雕细琢,反复推敲。后来出了书,她也不曾回头看过。

原来刘徽都看了。不但都看了,还看得仔仔细细,不厌其烦地去帮她润了色。

刘徽极有文才。她从来都知道。

又翻几张,好些句子都被他用红线画出来,却没有写字。左钧直细细一看,才知都是她的心迹之语。

文乃心声。纵然是编故事,字里行间,也难免为写作之人的情绪所左右。

文中之人,未必不是她身边之人。文中人之言,未必不是她自心而发。文中人所历之事,未必不是她亲身所历、所见、所感。

他说:你写下去吧,我喜欢看。

他说:爷没说停,你便得继续写。

他说:好好儿的,为何要改结局?

原来这三年,他对她的关心,从未少过。一笺薄薄稿纸,每日四五百字,维系起心意

的通连。

她最心底的那些想法,那些从未向人倾诉过的东西,他都知晓。

浪荡词的第二个结局中,她看得出他语意的寥落。

他知道她的希望,已经于那个时候渐渐地淡了。这一点,兴许她自己当时都不知道。

很多事情,她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多说。无需解释,彼此,都早已经明了了。

稿纸上的墨迹洇湿开来,黑的红的,化在一起,模糊不清,再也分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吗?应该很狗血。

要坏气氛很容易:避孕失败引发的血案。

☆、曰明明德

左钧直茫然地四面望了望。深秋凉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她紧了紧身上的毛氅,微微有些等得不耐了。

大约因为去年是个暖冬,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冷。虽方十月,已经像入了冬一般。

只是这御花园中,各种不知名的灌木仍然苍绿蓊郁,各色菊花、木芙蓉、秋海棠、寒兰等花朵傲然吐艳,不输春日的万紫千红。

莫名突然被从职方司召来这个地方,来了却也不见半个人影,左钧直颇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那些半人高的灌木枝叶簌簌晃了起来,左钧直心道这御花园中还养了什么兔子之类的小兽不成,便见一团黄灿灿的小毛球滚了出来,身上巴了好些断枝和草叶,一瞅着她,嗖地蹿进了她的毛氅,扒拉起她的官袍,抱着她的腿蹭地爬了上去,末了还不忘从里边儿把她的官袍拉扯整齐。

左钧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跺了一下腿,娘吔,是西洋书上画的树袋熊吗?抱得这么紧!

正待撩了袍子把那小毛球剥下来,却见前面匆匆忙忙跑过来几个太监和宫女,焦急万分问道:“这位大人,有见到小殿下吗?”

左钧直道:“有……啊!”

大腿被掐了一把!

左钧直识相地随便伸手一指:“往那边跑去了!”

刚刚被掐的地方被奖赏般地揉了一揉。

左钧直心中直冒火星儿。

太监和宫女们又巴巴地向她指的方向奔了过去。

“咚!”

小毛球掉下地,从她官袍下面爬了出来。

左钧直看着那小毛球灰头土脸的模样儿,还一脸得瑟的笑意,脸都绿了。

早听说明德太子不是一般的皮,可这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皮啊!

他爹她娘,他爷爷他奶奶,何曾听说过是这等脾性的!据说他爹一生下来就是不哭不笑,不说不闹,不跑不跳,好几年女帝都是忧心忡忡,以为生了个痴呆儿子……感情是都积给他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小毛球非常有太子气概地一手叉起小肥腰,一手高高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叫左钧直!本太子认得!”

左钧直颇感欣慰。

她生得这模样委实一般,别说放在人堆里完全不起眼,便是和别人打过照面,别人也很容易一转身便忘了她的样子。所以,至今还有不少官员见了她,首先是发一下愣,然后讷讷地说“咳……你是……”或者是“哎……”

这位明德太子应该是在咸池见过她。能令太子印象深刻,她左钧直甚感荣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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