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125)

明严咬牙道:“若有别的法子,岂还会叫你来!”

左钧直深吸了口气,道:“臣曾听西洋传教士说过,疟疾在西洋亦曾盛行,曾有人食用一种名叫金鸡纳树的树皮,竟治好了这种顽疾。后来磨做药粉,唤为金鸡纳霜。西洋传教士四方传教,随身携带应急。马西泰曾给过臣一些金鸡纳霜,不知皇上敢不敢让小殿下服用。”

明严问那太医道:“你可曾听说过?!”

太医直摇头:“不曾!皇上,西洋人的药,岂可乱用!臣看那些传教士神神道道,但言上帝,哪里懂得什么岐黄之术!”其他太医亦纷纷附和。

明严暴怒道:“西洋人的药不能吃!你们的药又吃不好!朕的儿子命在旦夕,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那群太医跪伏在地,唯唯诺诺,不敢多出一言。

明严气得踢翻一张桌子,转身来问左钧直:“这金鸡纳霜,你可吃过?”

左钧直道:“不瞒皇上,金鸡纳霜一般人吃了会中毒,过则身亡。”

“你拿太子的性命儿戏?!”

左钧直一叩到底:“臣不敢。但臣信这药的效用。”

她心中狂跳,却说得笃定。她已经读过了许多西洋医书,心中多少有些底。既是百无一策,她便豁出去了。

明严躁动不安地在殿中走了许久,终于是站定在左钧直身前,狠声道:“太子若是不得救,朕要你陪葬!”

左钧直俯首不语,忽然被明严一把拽了起来,凤眸隐澜,压着嗓子切齿道:“陪葬还便宜了你,朕要你赔朕十个儿子!”

太医们俱不知何意,却见左钧直脸色登时煞白。

后面几日,左钧直衣不解带,寸步不离明德左右。她询过了马西泰,那药亦被太医拿去在其他疟疾病人身上试用,均得好转。然而明德毕竟是两三岁的小孩,不比大人耐受。左钧直将常人剂量减去大半,一丁点一丁点地喂服,日夜不眠地观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功夫不负有心人。明德终是好转了起来。当太医把过脉,告知明严太子已经转危为安时,左钧直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栽倒在地。

这一次死里逃生,明德仍是虚弱,却变得极其依恋她。她稍离开他身边,哪怕只是去方便一下,明德便开始哭闹不止。无奈之下,左钧直只得继续留在明德殿中,再贴身照料他几日。

冬日天亮得晚。明德病中有些怕黑,房中四面均燃着明灯,床头悬着柔和明珠。殿中温暖如春。

明德小小身躯蜷在左钧直怀中,呼吸均匀,乖巧可爱,一只手贴着左钧直的脖颈,一只手紧紧攥着她雪白里衣的襟口,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左钧直一只胳膊露在外面,露出半截纤瘦玲珑的小臂和手腕。细长手指抚在明德背上,似是拍着拍着他便睡着了。睡梦中舒展开来的眉眼清润悠远,淡色双唇如异花初胎。青丝漫过脂背,削肩一抹香雪,润泽如水色最饱满的撞色美玉。

大约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那一身端肃官袍之后,那看似平凡无奇的容貌之下,春光乍泄处,竟是凡世难得一见的风流蕴藉。

他执了明珠,缓缓照到近处。温润流光如水如雾,柔柔泻落明黄床铺上二人一身。

她素净容颜上是少女所特有的清澈纯洁,抱着他的儿子,却又隐透着母性的祥和。然而再多看得几眼,分明又能从那眼角眉梢中,看出些许令人心驰神荡的媚艳来。

这等冰火不相容的东西,怎会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

不,他没有看错。七年之前,他便已经感觉到了。

左钧直半梦半醒间,只觉得眼前亮得有些难受,又有逼人的气势压上身来。吃力地睁开眼,便见明晃晃的一片,张牙舞爪腾云驾雾的九龙团补子正对眼前。

一惊坐起,明德的爪子却还挂在胸前衣襟上,松落里衣险些被拉了下来。她慌忙剥开明德的手,拢了衣衫跪倒在床榻上。眼角瞟了一眼窗外,仍是蒙蒙未晓。

明严穿成这样,当是要去早朝的。早朝之前,怎么又心血来潮地来看他儿子?明德终于开始活蹦乱跳了,她难得解了衣服和头发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他便这样一声不响地闯了进来,像是自己家似的……算了,这就是他的家。

静了半晌,也不见明严有何话语,她小心伸手去摸她的官服,试探道:“陛下,小殿下既是已经好转,臣是不是可以……”

“想走?”明严眉头一凛,“先问问朕的儿子让不让。”

左钧直心中有些悲凉。怎么……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好歹是个读书人,好歹是个有品有秩的朝官,现在怎么就沦为一个小娃娃的保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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