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2)

馆中人声鼎沸,忽然听到一声大叫:“哎哟,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诶诶,说得就是你呐,还挤!”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说话那人身量颇高,估摸着是站在凳子上,拎鸡子似的拎起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来,那小个子穿着身臃肿的大棉袄,一手抱着个鼓囊囊的袋子,一手抱着个小箱子,半张脸都陷在那硕大的棉袄中,双腿乱蹬,甚是滑稽。众人哈哈大笑,老何却急得跳脚,拨开众人喊道:“放下放下!——麻烦让让——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诶,您可算来了!”

近处几人仔细看了两眼,乐呵道:“哟!不是小先生!”

老何犹嫌那小先生个头小挤不动,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金刚一般几大步冲冲冲了出去,将他搁在书场中央。

陆二爷这才看清楚这小先生的模样,心中大为吃惊。

原来这小先生,果然是个“小先生”!

看他身量不足,眉眼秀气稚嫩,至多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十二三岁能讲古讲得名动京城,不免叫人难以置信。陆二爷心道,恐怕又是个被拐了出来卖艺的娃儿。只是唱戏练把式的小孩多了去了,出来说书的少年却不多见——起码得记性好吧。

少年一张小脸冻得青紫,抖抖索索把袋子和箱子放下,又在炭火边烤了一会儿,那冻得僵硬弯曲的小手方伸得直了。陆二爷瞅了眼那袋子和箱子,原来是一袋米,约莫五斤来重,箱子是个书箧,比米袋还大些。只见那少年暖完了手,又从袖中扯了块辨不出颜色的帕子来放在地上,接着竟脱了鞋,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出来站在帕子上。那鞋已经被雪湿透了,足趾尖儿还破了个洞。少年把鞋放在火边烤着,小脚在帕子上擦了擦,呼了口气,终于低头伸手去解那大棉袄的扣子。

场中固然大多是常客,亦有不少是最新近慕名而来的,俱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少年自顾自地做着这一连串事儿。良久,方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是那小先生?这么小?讲得出那《金鼓名将传》?扯吧!”

“这小先生……怎的这么穷酸哪!”

“可怜啊……”

“怕是没爹没娘才会这么小就出来说书吧!”

……

场中正骚动间,忽听见那少年开了口,清清亮亮说了句:“今日好大雪。”

仍是埋头费力解着扣子,那大袄显然是大人的衣服改的,衬得那少年愈发单薄羸弱。然而一句出来,场中顿时鸦雀无声,怔楞着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点着头,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好大雪!”

少年终于把那大袄解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粗布小袍子,洗得发旧。将火边的鞋子翻了一面,又道:“片片大如钟。”

众人茫然,想想雪片大如钟,也挺形象啊!莫非这小先生直入主题,已经开始说定场诗了?

少年有模有样地抻了抻小袍子,蹭着足底的帕子转过身来面对众人,颇是孩子气。陆二爷看着那少年的模样,只觉得他五官生得并非不好,然而放在一起,却令人觉得平平无奇,倘是放在这一场的百千人中,定是泯然众人了。然而少年忽然咧嘴一笑,眸子顿时生了五色神采,令人目眩神惑。

他笑嘻嘻道:“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场中一静,许久才爆发出一阵大笑来。陆二爷摇摇头,本以为这少年能说书,看着也十分文气,作出诗来,竟这般粗俗。“难怪也只混得了涌金口!”陆二爷自言自语道。

少年抿着唇,站在场中,待众人渐渐止了笑,方拱手道:“小子贪书误了时辰,让列位看官久等,实在罪过。小子讲完了《名将传》后,将奉送一段《南海十六国记》以表歉意。”

场中一片欢呼叫好之声,陆二爷听见旁边一人对身边人道:“你是不知,小先生在涌金口是以讲番国的奇风异俗扬名的,那《南海十六国记》,恐怕比《金鼓名将传》还要精彩呢!”

少年拿下鞋套在脚上,慢吞吞移到桌台前,清了清嗓子,一声惊堂木脆响,满座噤声。

“扫荡残胡立帝畿,龙翔凤舞势崔嵬。

左环沧海天一带,右拥太行山万围。

戈戟九边雄绝塞,衣冠万国仰垂衣。

太平人乐华胥世,永永金瓯共日辉。”

“这首诗夸我朝圣上之霸业鸿祚,赞京都昌荣盛景。想我朝圣上雄图壮志,东征西讨,北伐南抚,重开千秋之一统,万世之太平,丰功伟烈,震赫宇宙。”

“说道帝者丕业,便不得不提战功赫赫的千古名将。列位看官今日来此,必然已经知晓小子这《金鼓名将传》,讲的是自三皇五帝以来,历朝历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不世英雄。列位看官便要问了,历朝历代都讲了,为何不讲我崇光一朝的名将?难道我崇光一朝,便没有足以千古流芳的英雄和名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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