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39)

左载言十分干脆地打断道:“多谢凌大人关心,钧直不去。”

“贤侄昔日在翰林院,对四夷馆多少是晓得的。四夷馆历来虽不受重视,然而天下一统,云中君多次出访海外之后,如今俨然已有万国来朝之势,四夷馆的地位,更是今非昔比。眼下四夷馆仅辖鞑靼、西番、女直等八馆,精通翻译的馆师大多是重新起用的前朝旧员,年深齿迈,景逼桑榆,难当重任。贤侄孙年纪轻轻便通晓数国语言,正好大展身手,未来前途无量。”凌岱泯从令郎改口称贤侄孙,显然是又亲近一步。但他苦口婆心相劝,左载言只是摇头。凌岱泯只以为左载言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又开解道:“四夷馆是讲究术业专攻的地方,极少牵涉朝中党争。”

左载言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凌大人,钧直是个女孩。”

凌岱泯顿时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望向左钧直。左钧直不习惯被人这般打量,瞅着红日行将西斜,垂首收拾了笔墨纸砚回房去了。凌岱泯心中暗暗称奇:这孩子竟是越往细了看,越觉得别有洞天。一看平平无奇,二看灵秀内蕴,三看竟觉得眉目细致生动,别有一段风流态度。

凌岱泯兀自吃惊失言,左载言轻咳了声,道:“凌大人,我左载言是无德无能之辈,此生已无进身之志,惟愿钧直一生平顺。舐犊之私,望大人体谅。”

凌岱泯遗憾不已,点头叹道:“也只有你能教出这般孩子出来。贤侄不能为朝廷所用,实乃国之大憾,国之大憾哪!”

展眼又是年关,京中处处张灯结彩,挂起锦绣龙旗。太子将在元旦登基为新帝,正取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除夕这日复又天降瑞雪,入暮时分,街道上一个个大红灯笼都明艳艳地亮了起来,将漫天飞雪都照出一派红彤彤的喜庆色彩。

左钧直背着一个褡裢,左手大葱、猪肉,右手一袋白面匆匆进了院子,抖落一身雪片,高声道:“爹爹,我回来啦!”

长生兴冲冲地摇着大尾巴虎扑了过来,两只肉爪子搭着左钧直的肩,亲热地舔了下她的脸。左钧直叫道:“长生!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舔脸!”长生做人不成,委屈地四脚落地,做回了狗。左钧直嘻嘻笑着把白面搁在它背上,拍拍它的头道:“乖长生,好长生,等会有好吃的给你!”长生兴奋地低吼一声,驮着白面两个狼蹿进了厨房。

左载言摇着轮椅出了房间,脸色有些冷,“今天又去了四夷馆?”

“爹爹你别出来呀,雪大着呢。”左钧直忙将肉食和褡裢放在石桌上,推着父亲进屋。“太子登基之典和正旦大朝会合并,无旧例可循,礼部、鸿胪寺、太常寺、光禄寺这些个官署都忙坏了,诸国使人入贺仪礼都要重新拟过。今日演练时又出了些差池,凌大人便又着人让我过去了。”左钧直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地讨好着父亲,赖娇道:“爹爹不要生气嘛,钧直有分寸,凌大人也有分寸。钧直就是给四夷馆帮帮忙,连个译字生都算不上。再说了,译字生不过就是庠生,并无出身,就算有人深究女子身份,大不了赶出去,定不了什么罪行。”

那日凌岱泯走后,反复看左钧直翻译过来的暹罗表文,越看越是喜欢,想着左钧直反正是当做男儿来养,脑子里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后来为了筹备登基大典和正旦大朝会,夷文堆积如山,不得已又去找左钧直。他得知左钧直嗜书如命,便索性绕过了左载言,与左钧直直陈利弊,左钧直思虑良久,果然同意以编外译字生的身份暂时入馆译文。

左载言道:“我知道你就是眼馋翰林院和四夷馆收藏的那些典籍。”

左钧直蹲在左载言腿前,恳切道:“爹爹,钧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像以前那样好出风头,不知收敛。”

左载言轻轻一叹,“钧直,你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爹爹从来不会拦着。但在朝中,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三思而后行。”

左钧直见父亲终于应允了她去四夷馆译字,欢喜得爬进父亲怀中好一阵撒娇亲昵。左载言笑着将她推开,责道:“你明年就及笄了,别家这么大的女子都要嫁人生子,你怎的还像个孩子一样不像话?”

左钧直撅着嘴,橡皮糖似的又粘过来抱着父亲的胳膊摇,任性道:“钧直不嫁人,钧直一直陪着爹爹。”

左载言道:“胡说!”

左钧直瘪瘪嘴,妥协道:“那就找个入赘的,反正钧直不和爹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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