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91)

☆、琼玉海畔

左钧直果然赖着没有提前回会同四夷馆。

然而公假总是过得快的,展眼已是最后两三日。左钧直读马西泰的西洋书正在兴头上,觉得犹不尽意,晚上索性挑灯夜读,子时方睡。

这日傍晚做了些功课,周公终于前来讨债,只得趴在房中桌上小眠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转醒时,听到身边有窸窣轻响,是纸张展动之声。

不睁眼也知道是谁。

她懒懒地趴在桌上,迷迷糊糊问道:“来了多久啦?”

旁边人嗯了一声,随口道:“有一会儿啦。”

她睡眼惺忪,侧过头来:“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今天来竟然这么乖地不缠我……喂!常胜!”一眼瞅到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何止睡意退散,魂儿都去了一半,马上劈手去夺。正要抓住的一刹,常胜左手换作右手,左钧直便扑了个空。

“还我!”左钧直烟眉倒竖,怒气冲冲。

“看完就还。”常胜攥着一沓稿纸背在身后,坚定立场。

“小小年纪,不许看这些东西!”左钧直已然羞恼,“拿来!不然不理你了!”真是个杀手锏。

常胜撇撇嘴,万分不情愿地拿着稿纸递过去。

左钧直哼了声,收拾起来时,眼角瞥到常胜一反常态地没有表示委屈……一翻那沓稿纸,登时大怒!

“最后两页!”

她道今天常胜来了怎的这么安安静静,原来是在看她这两个月来写的新稿!

《浪荡词·水月观音》。

如果说写《嘲哳曲》是为了谋生,《呻/吟赋》是为了宽馀,《猖狂语》是为了诫人,那么这本《浪荡词》,是纯属是兴之所至。

回京时,江驿中翻见一本《观音感应传》,讲起观世音化三十三宝相法身,点渡众生,忽发荒谬奇想。

《猖狂语》写完,只觉得再写情爱,笔下苍白,了无滋味。既然世人都认定了癫语生是个风月写手,那便不妨写一本真风月。

摒弃了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路数,《浪荡词》只写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出家女人。

盛唐,长安,水月精舍,有尼绝艳。凡能诵金刚、楞严、法华、普门品者,可得一夕贪欢。然而欢情之巅,一刹那间妄念俱灭,痛悔往昔种种罪业。后遇一阐提,七日乃化,化后尼亦死﹐死即糜烂立尽。信徒瘗之,高僧指言:此观音示现,以渡芸芸耳!有善画者,摹绘水月影光中菩萨宝相,人尽呼之为水月观音。

欲是菩提树,色乃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大风月,大禅意。

大污秽,大菩提。

可这刚一开头,要多少艳情有多少艳情。左钧直敢写,敢给世人看,然而此时被常胜看了,她却觉得羞惭万分、无地自容。

常胜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来,无辜道:“没有。”

左钧直恼恨揪住他的两根袖子,狐疑着一截截捏上去,果然什么都没有。怒目喝道:“转身!”

狐狸尾巴要露馅儿。常胜忙后退一步,求道:“姐姐啊,就两页了,让看完嘛。”

“两页也不许!你才多大点儿?看迷了心窍怎么办?”

常胜满不在乎道:“只许姐姐写,不许我看……是什么道理?皇上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哼哼……”

左钧直脸上顿红,这小子!她写风月,虽不露骨,却也足以看得人面红耳热、心中荡漾。可这常胜看了这多,竟是面不改色,全无异样……

常胜见她无语,得寸进尺:“姐姐的书,我都看过,这本不过是更加……嗯……无耻一些嘛……也没什么。”

左钧直惊得合不拢嘴,指着他,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会看?!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过去写文,虽然并未避过他,但他偶尔瞟上一眼,也不见有多大兴趣。她写文不喜欢人扰,常胜便自顾自地在一旁和长生玩,和翛翛聊天,给爹爹研墨,甚和谐。可今天他说她的小说他都看过,可不让她惊讶!

常胜若无其事道:“太上皇喜欢看小说话本子,皇上便让我去搜罗咯……太上皇又不喜欢看写得差的,那我只好自己先看一遍咯……姐姐刻的萝卜章上面就有癫语生,我怎么不知道是姐姐写的。”

左钧直瞪着他:“……你怎么这么不跟人家学好!我说你现在怎么越长越有几分像皇帝,感情是被他们带坏的!”

常胜涎着脸过来讨好她:“姐姐写的书好呀,怎么算不学好呢?太上皇都夸姐姐的书艳而不淫,不同流俗呢!她还同祖宜尊说,读一本《呻/吟赋》,胜过十本《朱子语类》,祖老头儿都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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