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148)

美若连续三天看过心理医生后,没有预约下一次。

学长电话说抱歉,告诉她无能为力。

她转而求助詹俊臣。

詹俊臣的能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广泛和深入,不仅查到苏富比对应支付银行付给申兆文名下公司的支票号,甚至还查到那几张支票后期又以汇兑方式将资金转入瑞士苏黎世。

“可不可以查到对方账户资料?”

“美若,你知道,瑞士银行对客户有沉默保护制度。”

“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

受挫之下,美若又去了章博士那里。

大提琴深沉厚实的音色演绎第二组曲悲伤的感qíng,令人几yù垂泪。

她阖眼聆听许久,忽然开口:“我幼时养过一只猫,叫戴妃,养了它八年。”

章博士嗯一声,将音量关小。

“环境不好,搬家时遗落了它。再见,它有了新主人,新名字。”

章惠山语气平和:“它让你伤心?”

美若思考,随后摇头:“它为生存而已。”她笑一笑,“你看,连动物也懂得顺应天时,有奶为娘。更何况人?”

“我阿妈便是主人饲养的一只猫。主人提供衣食,她负责娱乐。但凡哪个月家用迟了两日,她总担心主人有了新欢,又担心第二日会不会被扫地出门。满目惶惶。”

“我也相差无几。没有读书已经先学会看人面色,奴颜讨好,只为三餐一宿。阿妈以色事人,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只希望有朝一日长大,别落在相同境地。”

章博士道:“为人子女,或依循父母道路,或截然相反,越受拖累,越易走极端。”

“或许是。……我幼时立志,捱到成年,可以拥有独立天空。战战兢兢活到十三岁,又有劫数。”

美若侧转脸,眺望窗外海景。

“那时他虽则一身乡土气,但问人讨口水喝时没有丝毫羞愧羞惭,好似天生会指挥人做事。第二次……”她抚摸自己嘴唇,“第二次他qiáng吻我。”

“我喜欢斯文男生,校服gān净,手指纤长。他那样粗鲁无礼,被人追足九条街,一身汗气。可他吻我时,我并不恶心。好奇怪。”

“心和脑的选择未必统一。”章惠山轻声道。

美若笑一笑,“是吗?”

章惠山点头,“yù望与意志,是两个概念。”

美若惆怅。“阿妈听凭心和yù望左右,我势必做相反选择。”

“虽然他会关心我,问我为什么出现在私娼寮,眼里有同qíng,也给我很多钞票,感谢我救他,说会养我。……我可以和仙婶和平安做朋友,他不行,他太可怖。”她仿似又听见轧纸机里那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嚎。

美若掩耳。

她无法继续:“对不起,今天到这里。”

章惠山休息一阵,迎来她第二个病人。

同样的程序已经重复数次,她无动于衷地观看病人的手下携带防窃听装置出入,平静地注视窗前的背影。

对方居然开口,他道:“我一世人后悔的时刻不多,几乎全与一个人有关。”

啊,今天是她的幸运日。两个人都肯袒露心声,她终于能抛弃那种挫败与无力。

章惠山的目光停留在那人置于背后的双拳上,“是位女xing?”

紧握的拳松开,她也轻轻吁出一口气。

“是。她那时才十三岁,小小个,像未发育。穿棕色格子裙,马尾很调皮。”玻璃窗上反照出靳正雷模糊的笑容。“那时她装大人,装淑女,挺直了背,下巴扬高,用鼻孔打量我,和我说‘你该走了’。……其实,我认为,她真正想说的,是‘你该滚蛋了’。”

“第二次,在旺角遇见,一个黑dòngdòng的楼梯转角,我吻她。那时不知是她,只觉口感很甜,清香。我当时心想,这个女人我要了。”

“看清楚是她,我吃一惊。她还穿着校服,白衣条纹裙。她穿校服在娼馆,可以想象……”他咬牙。

“你还记得那时她的装束?”章惠山轻声问。

“每一次。”他笑得恍惚。

“那么小小一个人,胸脯也才发育。旺角那样危险,不领她回家,放在外面太让人放心不下。但她不需要,她讨厌见到我。”

“有人告诉我,女人说‘不’即代表愿意。我知道她惯会装腔作势,于是我诈死,试她一试,她果真没有告诉其他人。我当她钟意我。”他嗤笑自己的狂妄。“她怎会钟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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