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185)

只等这队人马走了之后,老牧人才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老阿妈提着奶桶去羊圈里挤奶,“你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不来抢我们的吃食就好。帐里这个人昨晚又烧了起来,吃过饭你还是再去采些草药回来?”

老牧人大声应着,又一下下去凿那个冰洞,如常过日子。

昏暗的毡帐里,静静躺着的年轻男子缓缓被大军的铁蹄声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瞧了一眼都有些熟悉的房顶,挪动了一下腿,只觉疼的钻心,索性又往被子里偎了偎,无奈的嘟嚷:“照这个样子,恐怕等香儿生下孩子我都回不去……”

按着时辰算,恐怕还未到早饭时候,他吃力的挪了一□子,稍稍移动了半寸,让僵硬的身子略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回笼觉对他来说,向来是个奢侈的想头,如今倒有大把时间来享受这时光。

这一年的新年里,响水城里鞭炮齐放,重新回来的人们衣食缺乏,但只因解了兵患,朝廷大军又前去戈壁草原攻打北漠王庭,心头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活下来的人们又都开始了如常过日子。

郭大嫂子这些日子已经在自家窖里取了好几次米菜,被书香催了好几次,这日带着小铁跟小妞子去书香家菜窖里取些吃食,扫开积雪,揭开菜窖盖子,顿时一股恶臭迎面而来,倒像是谁家久未清理的茅坑。

小妞子已经大叫了起来:“娘,香香姨家的菜窖里都臭了……”

“婶子,我下去瞧瞧?”小铁已经准备往下跳。

郭大嫂子一把将他揽住,“你先别下去,点个火把来。”

小铁跑出去一会,从街上铺子里借了个火把过来,郭大嫂子打了火石,将火把点着,朝着菜窖下面照下去。这菜窖挖的时候是直直挖下去,又朝着旁边横向掏了一个洞,火把也只能照到洞口朝下的方寸之地。

一个人影一闪,郭大嫂已是厉声喝道:“谁在里面?还不滚出来?”

菜窖里悄无声息。

郭大嫂子又叫道:“再不出声,我便要烧了柴往下扔了,点了这菜窖。”

这菜窖当初是郭大嫂子挖的,只有这一个出口,若是点了柴火丢下去,窖里如果有人,大概会被烧死。况战后未久,万一是蛮兵藏匿于此,不得不防,

过得一会,一个人影蹭了过来,蓬头垢面,低低道:“大嫂子,是我。”听声音是个女人。

郭大嫂子一向甚有威严,在这城中叫她大嫂子的不知凡几,这声音她听着又甚是陌生,她又是个急性子,已喝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窖里的人缓缓抬起头来,虽然满面污垢,但瞧得出来正是怀香。

作者有话要说:85

自贺黑子回来,他们夫妇便另选了一间营房,一家三口住着。

天色昏暝,房内一灯如豆,贺黑子赤着上身,身上缠着的白布上渗出血迹,早已结痂。他面前的粗瓷碗里盛着药膏,盆子里的开水尚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剪刀跟干净的白布。

莲香小心翼翼帮他把身上染血的白布结打开,一圈圈取下来,饶是她这几日一直以泪洗面,还是禁不住哭了起来。

贺黑子腹间大约是被长枪扎伤,背后一刀与脊椎平行,深可见骨,其余的大小伤痕林林总总不下十来处。

幸得现在乃是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倒不至于有化脓之险,慢慢养着,总归是能养好的。

莲香拿开水清洗了创面,边抖边替他上药,也知他这两日因为自己闯了祸,强撑着在连存那边照应,也不曾好生休养,想着想着,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贺黑子手里拿着带血的白布,感受着背后与胸腹间的伤口带来的痛,听得背后压抑的啜泣声,终于讲了一句:“你以后……就不要再去寻书香了……”

纵然莲香向来以夫为天,听到这句话,哭声还是忍不住又高了一些。

贺黑子面黑,因此受了这许多伤,流了血,那面上也瞧的不甚明显,只是唇焦皮裂,仿佛在沙漠戈壁行走了许久的旅人,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倘若东明回来……也许事情尚有转机……要是东明再回不来,这辈子你就当没有这位妹妹罢……就不要再去找她了……”也只能对不住裴东明夫妇了。

这种事情,他委实想不出来弥补的法子。

莲香的哭声渐渐的大了起来,吵的床上早被大妞子哄睡的儿子被惊醒,也大哭了起来。在这一大一小的哭声中,贺黑子手里紧紧团着一团染血的白布,手上青筋暴起,胸前背后伤口在这一用力之下又裂了开来,鲜血沿着胸前背后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双目悲怆,直望着地下的阴影之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一日攻进城之后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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