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227)

小絮与他见礼,才道:“左将军,我家小姐有几句话,想与将军说。”

左迁心中哭笑不得,又夹杂着一种奇异的亲切感,随着小絮到得一家酒楼的包厢。

进去的时候,房内的女子正面窗而立,一身湖蓝色的夏裙沉静如海,除了浓烈的红色,左迁从未在罗桃依身上见过别的颜色。不知为何,看到她穿着这种颜色的裙子,他眼前就不禁浮现起那神彩飞扬,衣衫如火的少女……就像……边漠九月浓烈的骄阳……

女子转过身来,面色像裙摆的颜色一般沉静,仿佛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少女,她矮身行礼,姿势极为标准,与京中闺秀别无二致,挑不出一点错来。

左迁有些茫然的看着这少女,似乎能听到自己内心里惋惜的叹息声。

那样烈性的女子,能练成今天这般沉静模样,不知道得经过多少锤炼。

对面的女子亲手斟了茶请他坐下,一开口左迁便想笑了。

她原来,还是过去那女子,他险险被她骗了。

“今日我请将军前来,有桩事情要分辩,与府上的亲事决非我所愿,大伯母说府上老夫人已经同意了过几日要小定,我过些日子却是要回响水去的。”

左迁茫然了一瞬,立时清醒。想起来前些日子左母提起罗桃依,他当时并未明确表示反对。事实上到如今,见过太多京中名门闺媛以后,他倒隐隐生起一个念头,与其娶个娇柔造作的女子,还不如娶个罗桃依这般性子的妻子。

大约是左母见他头一次不曾否定一个女子,只当他与罗桃依早年间相识,属意于她,这才不肯成亲,当即心花怒放,雷厉风行将过小定的日子提上了日程。

罗桃依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自己最近精神错乱,想回家想疯了,这才产生了错觉。

离开响水的那一夜,她坐在马车里彻夜未眠,心中焦虑着父母的安危,有心想要留下来,却知这对于父母来说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响水城破的消息传到京中之后,她心中几经煎熬,白天还要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这种煎熬,无人能知。

就像被扔在孤高悬崖上不会飞的小鹰,夜夜思虑,最终参透过往,学会飞翔。

她无数次的想到父母的处境,面临失怙的惶恐与茫茫未知前路,即将寄人篱下的窘迫感从不曾让她放松,她的内心再不同于去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

如今父母安好,她又能很快回到他们身边去尽孝,比起过去那一场近乎于痴妄的迷恋,隔着曾经有可能的生离死别的煎熬,仿佛一切都淡了下来。左迁一刹那打定了主意,微微一笑:“既然婚事家母已经定了下来,岂容我来反悔?”

罗桃依瞪大了双眼……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还是统率万军的将领吗?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参言,她过去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况且,据我所知,大小姐对在下并非无意……既然如此……”行军布阵的人,太过擅用谋略也不是好事,至少此刻左迁欣赏起罗大小姐粉面绯绯的模样,倒有点近乎于欣赏对手惨败的情形了。

只是战场从来瞬息万变,转眼败者便起身致歉:“当时年少,不过一时迷恋,令将军困扰许久,是我的错!请将军务必设法阻止老夫人!”

纵然提起这件事,罗桃依也从无一丝后悔,虽然面上已然作烧,但她从来不是心存怯意的女子,反倒目光坦荡明亮,直直注视着左迁。

——这样英伟的男子,哪个怀春少女不会心动呢?

她这样的目光,左迁相信她这话全无伪意。

只是……这样坦诚到近乎耿介的女子,左迁忽然之间有点不想放手了。

“这件事情,实在有难度。家母……主意已定。”如果说是左夫人主意已定,倒毋宁是左迁主意已定。

朝中文臣武将皆是官场老手,人人都戴着面具一般。做了京官,左迁才更为怀念在响水驻守的那几年,一同打闹的袍泽,一同并肩浴血拼杀的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高兴了拳来脚往……不高兴了训的那帮小子哭爹喊娘……

就算表面上他如今已经与同僚相处融洽,但他深知自己的内心就是个异类,与京中官员格格不入,胸中仿佛住着一头咆哮的狂狮,想要破体而出,向着阳关而去……

对面的少女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一脸的企求之色。

很久以前她目光似火,盛满了期盼之色,事隔大半年,她却央求他务必不能答应二人的亲事……世事难料。

左迁呷一口热茶,一脸为难之色:“家母为我的婚事都愁白了头发,如今好不容易她相中了大小姐,我作为儿子,数年不曾在她身边尽孝,怎能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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