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233)

至于贺黑子,当夜莲香本来便未曾前来参加罗家酒宴,等他带回美人之后,她见得美人容貌,已知这两名美人的用途,虽然背着贺黑子垂泪,但还是好生将人安排在了厢房住着,准备安排了给贺黑子收房。

贺黑子如今官居五品,房里收两个女子再正常不过。她又是那样柔婉的性子,除了哭,也只能打起精神来上心安置。

贺黑子对这一切全然无知,每日里依旧一心扑在公事上。他生性不识字,如今来往公文不少,每日除了处理公事,还要跟着军中录事学认字,不知有多辛苦,早出晚归,一时里早将两美人丢到了脑后。

贫困夫妻,原是患难与共更为长久,如今日子渐好,富贵之日不远,未来如何,犹未可知。

☆、106

106

十月末,第一场初雪落下来的时候,香末山下终于开垦出万顷良田,引水沟渠也彻底的挖好了,且在山下建好了一个大坝,将山间雪水与山泉水,并湖泊之内的水汇流一处,最后尽数奔涌入了大坝,然后引入新垦的良田之中。

田地也已经划分完毕,优先照顾了阵亡将士原住在响水的军眷们,其次才按着官职及人口来划分,最后分剩下的便是军田。

这件事情原本是最琐碎不好解决的,若是平民百姓恐怕会起争执,但这些人中,除了军眷们与响水府衙参与此次工程的官员,其余的都曾是军人,服从命令深入人心,分田反倒是效率最快又最省事的一件事情。

响水城冬天奇冷,下了雪以后地面都要冻了起来,灌了冬水之后,明春再种起粮食来,便事半功倍。

因此虽然天上飘着小雪,但城外田间地头到处都有乐呵呵的汉子们呼喊应答,很是热闹。

等到十一月末,所有的田地都已经灌溉,雪也已经落过了两回,站在响水城头去瞧,整个城北郊冻起来的田地便如无数块四四方方的镜子一般明亮,瞧着很是喜人。

有顽皮的孩子们已经结伴去城外田地里玩,在冰面上坐着碎了的缸啊瓮啊的瓦片滑行,被伙伴从后面使力一推,滋溜一声便滑出去老远,田间地头到处洋溢着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裴东明与老郭头等人站在城头之上,瞧着这一幕多少有些心满意足。他伸个懒腰,忽然觉得格外疲乏,笑呵呵道:“过了今日,我便回家做个田舍翁吧。”

老郭头拍拍他的肩,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你小子何时有这个念头的?”

裴东明面上笑容忽然尽数敛去,目光在曾经被鲜血浸透,如今还留着褐色印记的城墙之上一一留连:“我回来之后,知道因着曾潜,国库收了一笔巨款之后……”

——曾潜固然可恨,无材无谋,但最令人心灰意冷的,却是将他派往前线的那个人。

假如因为识人不明而用错了人,都算不得最让人齿冷的。

最让人齿冷的是,这一城百姓与那些浴血拼杀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的同袍们,在上位者眼中,早已经是弃子,他们的生死是这场战争中最不值得考量的因素。

十几岁驻边戍守,而今一腔热血凉透,再要他去官场拼杀,那太耗神,也太不值得了,还不如回家顶缸逗小媳妇儿开怀来的重要呢。

城上的都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默然片刻,老郭头第一个笑了起来:“打了小半辈子仗,我早就想着解甲归田了,没想到倒是你这小子先提出来的,要不明儿咱们一起辞官?”

赵老抠忧心忡忡:“我家娘子如今太宽纵了,不懂勤俭持家,我还是辞了官回家管管家事,好歹也分了不少田地,够我们后半辈子吃喝了。”

众人皆哄笑起来,贺黑子受此感染,也觉得辞官归田不错,顿时热烈响应。

“你们都不当官了,我还当这官有什么意思?”

只有燕檀如今掌着响水军,不好随意甩手,苦笑着瞧众人,仿佛被抛弃的怨妇一般。

裴东明安慰他:“兄弟你如今还是光棍,若是解甲归田,将来连个好些的妻房都娶不到。赶紧趁着有官身在,好歹娶一房妻室回来,再辞官也不迟啊。”

众人纷纷附和。

这天傍晚,响水城头一帮人抱着坛子喝的东倒西歪,被指使着去酒家跑了好几趟的护卫们就站在城下候着,城头上断断续续传来悲凉的歌声,和着北风,传出去老远。

这首军歌他们唱了数年,这条征战杀伐之路也走的太久太远,从新兵入营到后来一枪封喉,校场苦练,沙场搏命,学的是杀人的招,吃的是带血的饭。

这条路悲怆而艰难,久到一路回首,都是尸山血海与牺牲的同袍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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