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哄着我(164)

寇琛最后的电话,是打给她的,如果她不接听,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时绪拍了拍杨吱的肩膀,赫然发现她身体在颤抖:“你没事吧?”

杨吱摇了摇头,嗓音虚弱:“我理解他。”

即将痛失父亲的滋味她太了解了,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甚至恨不得隔断于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把自己关在绝望的深渊谷底...她怎么可能不懂。

回想方才在医院走廊里,寇琛刚刚被抬入手术室,裴青想要上前宽慰他,他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以极其低沉而压抑的声音道——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那样铿锵,那样决绝,那样的...不留余地。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杨吱宁可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们,但是她最害怕的是......

他无法原谅自己。

“不会有事的。”时绪话语同样苍白无力:“寇叔叔吉人天相,肯定没事。”

此刻已经是凌晨,天空尽头隐隐浮现了熹微的晨光,黑暗的幕布即将被新的一天掀开,无论人世几多悲欢离合与生离死别,每一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杨吱似心有所感,抬起头来,只见医院建筑三楼铺满绿植的窗台边,少年独自一人茕茕孑立。

第一缕晨光刺入他目无焦点的墨色眸子里,他似在看她,又似看不见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不过几秒,他转身离开。

而从那一刻起,杨吱忽然意识到,她和他之间,似有什么东西,就此破碎了。

**

幸而抢救及时,寇琛的性命没有大碍,却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每天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医生也无法预料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三个月,或者三年。

在学校里的寇响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不再与沈星纬几人厮混玩乐,整个人投入到勤勉的学习之中,最后的高三半年,他的成绩可以算得上是一飞冲天,在高考前最后的三模考里,直接杀入了年级前十的金榜序列。

全校为之愕然。

昔日每次考试都是一直交白卷的嚣张大佬,竟然成了高三冲刺阶段最后来势汹汹的一匹黑马,令人咋舌,简直不可思议。

高三前夕,沈星纬找寇响聊过一次。

“一对一,男人间的谈话。”

教室里,沈星纬对正在做试卷的寇响扔下这句话,便径直去了天台,可是等了二十分钟,寇响都没有出现。

沈星纬气冲冲地重新回了教室,寇响还在做题,压根就没理会他。

“你什么意思,到底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和我们来往了?”

寇响抬起头,眸子平静地睨他一眼,波澜不惊。

“是。”他缓缓收起试卷,放进书包里,起身离开了教室。沈星纬一路追上他:“你还没完了是不是!这半年来,不唱歌不写词,所有比赛都不参与,连篮球你他妈都不和我们打了,真他妈要绝交啊!”

“惊讶于你的智商,居然现在才发现。”寇响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他。

“Caesar!”

他侧过脸,锋锐的轮廓透着冷漠的寒光。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他低醇的嗓音颇具威胁力度:“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Caesar!”

当沈星纬意识到寇响并不是随便说说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深切的无力,所以...他不是要和他们绝交,他是要退圈啊!

“寇响,你他妈就是个懦夫!”怒急攻心,沈星纬也顾不得什么,言词激烈:“我真为你感到可悲!”

“可悲?”寇响声音里压抑着某种亟待冲出的情绪:“你知道什么最可悲吗?是你拼命想要弥补的过错永远无法还清,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躺在医院里,生不如死,你过去叛逆到从来不会叫他一声爸爸,可是现在就算你叫他一百声一万声,他却再也听不到!”

他眼睛里泛着猩红的血光,宛如野兽一般,说完这些话,剧烈地喘息着。

沈星纬愣了良久,突然冲他的背影大喊——

“杨吱呢!不要Caesar这个名字,你是不是也预备...不要她了!”

寇响的脚步蓦然顿住,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深长的呼吸,每一次都牵扯着心脏,生疼。

这里曾一半装着梦想,另一半装着你。

而现在,没有了梦想,我以何种面目再见你。

寇响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任由沈星纬在后面大声唾骂,他头也不回。

“妈的。”

沈星纬骂完回头,便见杨吱穿着布格子裙,孤零零站在身后,手紧紧攥着挎包的肩带。

即便多年以后,沈星纬依旧无法忘记那天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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