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88)

“安小七……”唇齿间有血腥味,想来是她口里的血。

这精灵一样闯进大漠的女子,带着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勇气,与他一路相斗,凡此种种,此刻尽在眼前。他折腾了半日,不见她醒来,不由恨恨叫道。

远处有黑影夜行,听声辨位,拨足疾掠,眨眼即到眼前,竟是厉声喝到:“小七怎么啦?”

“她死了……”

这坏心肠的歹毒丫头,原来已经死了呢?

大仇未报,她还未尝到过自己剑尖穿过她身体的滋味,怎么能够死呢?

这话在来人耳边回荡许久,他似听得明白,又似不曾明白。这话在他头脑心中一过,越发不可信:“小七死了?”

那个精灵古怪调皮捣蛋纵情任情的小七……简直像个魔怪般的孩子,怎么可能死了?

他拨出剑来,只觉剑柄颤抖,几欲握它不住。颤声以剑指着那男子:“定然……定然是你害死了小七……贺凤冷,我就知道你会害死她!从在赤崖驿初见,我就知道你会伤害她!

来者正是韩眉。

那日小七回来,在他怀中痛哭许久,末了商议一番,分头行事,在西州在内寻找朗达磨的踪迹。可惜今夜他来的晚了,方才看到这场惨剧。

他又与别个不同,自小守护华鸾素,相依相伴。十四岁那年门主许诺他可一生陪伴小七。随着小七年纪渐长,婷婷如女萝,含苞待放,性子虽也顽劣不堪,可到底待他与众人不同。安平王数次与门主秘议小七的婚事,都被门主一句“小七的婚事我自有决议”给挡了回去。

心中,不是不窃喜的。

门主待他,也比待门中别人亲厚,他方能渐渐按下心头常常浮起的喜悦,小心陪在她身边,只盼她有一日不再懵懂,情窍忽开。

十年守候,却是一朝梦碎。

他举起剑来,双眸泛赤,指着贺凤冷冷冷道:“姓贺的,既然你害死了小七,就休要怪我不客气。将她放下来……你我决一死战!”

贺凤冷素来高傲,况又正在昏愦之时,哪肯为自己辩解,安小七死了,他一时之间失去对手仇敌,也恨不得找人狠狠打一架,也好将心中茫然失落倾泻一二。立时一言不发,抱着安小七前行几步。

这庙门口有枯树一棵,年头久远,树下铺着些破毡烂袄,想是这些日子朗达磨等人占据了破庙,庙又过小,容不下这诸多的人,于是有乞丐将自己行头挪出来,在这树下过夜。

贺凤冷抱了她过去,又怜她素来爱洁,要是醒着,定然嫌弃这乞丐窝腌臜,于是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衫铺开,再将她放在长衫上面。输了一夜的真气,她却全无动静,再输下去也是枉然,回天乏术。

二人久有旧怨,此刻再遇,又添新仇,贺凤冷执剑而起,二人立时战在一处。

韩眉与贺凤冷皆是使剑,一个长途跋涉,数月忧心,一朝得知噩耗,心神大损,一个一夜捱尽更漏,真气尽输了给安小七,可谓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偏二人今日乃是搏命之局,皆是不顾自己要将对方立斩剑下的打法。这一战直战到金乌破晓,晨色将开。

就在二人都挂了彩,酣战之时,有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喂,这是晨练么?真是好兴致!”

这一夜经历的事情太多,二人又打得太过拼命,虽将这话听在耳中,却不曾过心,待得慢一刻才想起:是谁在说话?声音恁的耳熟!

持械相斗的两个人本是耳聪目明之辈,只是一时被情迷住了心窍,这才不曾上心。猛然间心窍顿开,回头去看。躺在大树之下的那人,漆瞳如墨,虽语声轻微,但充满笑意:“你两个有完没完?”说着咳嗽了一声,有血迹从口鼻之中流了出来,她吃力的抬袖拭去。

“小七……”

“七少……”

二人惊喜交集,一时天光大亮,心头豁然拨云见日,不顾新仇旧怨,立时弃了剑,齐齐扑了上去。

华鸾素怔怔瞧着眼前的两张脸,晓色初起,秋霜渐薄,贺凤冷胡子拉碴,一身的血迹,可是眉眼含笑,是从未有过的数点暖意,倒仿似与前两天那样仇视着自己的非是同一个人。韩眉狭瞳之中也带了掩饰不了的狂喜,连那往日仿佛略带了些病容的白晳皮肤此刻也泛起了绯色,简直有些秀色可餐。

她吃力的抬起手,在韩眉脸上拧了一把,手上实在无力,但嘴上却半分不让:“小眉毛哥哥越来越俊秀了!”

韩眉与她素来极少男女大防,她又调皮捣蛋,调笑他是常事。可是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倒教他心头啜蜜,首次少了赧意。

他伸臂将这小丫头抱起来,她也随即揽住他的脖子,质问道:“小眉毛哥哥,你怎么才来?”转眼便眼泪汪汪,似小儿一般耍赖:“我胸口后背到处都好痛啊……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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