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296)

作者:胡马川穹 阅读记录

他微微一侧头,就见以礼部侍郎周敏之为首的一干人正捋须微笑颔首,似乎已经看到了顾衡被制裁被罢官被流放千里。不过是一个七品的末流小吏,这些人有多少是针对顾衡自身?有多少是针对他是自己新结交的挚友?

端王脑中一片茫然的痛楚。

想起初听闻顾衡之身世时也是感同身受——不为至亲长辈所爱,兄弟们明里暗里仗势欺压,即便是阴差阳错喝下毒药后也只能不了了之。那时节他还在羡慕顾衡,即便走到穷尽处还可以被过继出去,从此与过去割裂,而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条死路……

端王心中绞痛,终于闭了闭眼轻轻踏前一步,垂首一揖干哑着嗓子道:“莱州县令方书同昔年与我为伴读,前些日子与我书信往来时,曾经提起过顾榜眼的家事。说其被过继的原因令人唏嘘,这封书信此时尚在我府里,圣人一看便知其中究竟……”

朝堂上一时静寂无声。

这位端王殿下虽贵为嫡皇子,但自先皇后以不名誉的原因薨后,他在朝堂上就像个隐形人一般,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今次竟然为一个名不经传的工部小吏主动开口伸张,不由让人感到莫名的诡谲怪异。

端坐在宝座上的帝王看不清神色,良久才意味莫名地冷哼道:“古人言偏听者暗兼听则明,朕也不愿做个昏君。派个人去端王府上取回书信,今日倒要看看这个顾衡被过继的原因到底如何令人唏嘘……”

大皇子和三皇子目色复杂地望过来一眼,非常奇异地心思一致——这位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本就是被父皇厌弃的人,此时强为别人出头,还涉及到如此敏感的话题,简直是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

想说的话一出口,端王感觉一直郁结在胸口的闷气疏散许多。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堂而皇之地望着坐在云端上的人,第一次正大光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好像也没有想象当中的困难。他想,若是别人力有未逮不能护住我周全,那我就为别人稍尽一点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后心境便开阔许多,甚至看见一向对自己只有苛责之言狠厉之色的帝王,似乎还隐隐约约地笑了一下。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端王百无聊赖的想。大不了日后新皇登基被分封藩地的时候,把不受别人待见的顾衡拐去给自己当个王府属官!

金吾卫骑俊马快去快回,很快就到端王府取回书信。

内侍用黑犀托盘奉到御案上,皇帝一目三行很快就看完了两张纸。伸出食指敲击着桌案摇头叹息道:“这顾衡的生母汪氏心性狭窄,生怕这个儿子出息后影响自己的命数,竟然在其赴乡试前当众以川乌头鸠杀,真真是骇人听闻……”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轻轻晃了一下手中书信道:“你们这些人既然知道顾衡不尊父母,那么可否知道顾衡生母昔年曾经为些许小事几次三番的谋害过顾衡?可否知道顾衡在上考场前,都还在客栈里大碗大碗地喝解毒汤药?”

礼部给事中卫橹舟顿时有些傻眼。

顾衡在莱州老家的事儿,他怎么知晓?他想为自己申辩几句,说这世上怎么会有母亲愚钝得当众鸠杀自己的儿子?可心里却明白,端王自己既然敢把这封书信重为证供当堂呈上,那信里就决计没有半分作假。

皇帝今天好像格外有兴致,颇有些刨根问底的趋势,“你们几个既然言之凿凿的说顾衡不尊父母,欺凌同胞兄弟。可否跟朕说说,顾衡如何个不尊法,如何个欺凌法?”

卫橹舟和那位言官面面相觑一眼,终于咬牙道:“与顾衡定下亲事的顾氏在正阳门棋盘街开了一家布庄,顾衡……原来的次兄顾徔就说那应当是顾家的产业。也许言语当中有不周之处,没想到顾氏二话不说当场就给了顾徔一巴掌。连牙都打掉了,顾母也骇得当场心疾复发……”

朝堂上就有人极细微地讥笑了几声,连皇帝也咧了下嘴。

“其一、顾衡之母性情乖张行事悖逆,那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为母不慈则休恼其子不孝。其二、顾氏女既是顾家收养之弃婴,且当地人人皆知,两人成婚也算不上违背律法。即然两人情投意合,咱们又何必棒打鸳鸯?”

说到这里皇帝略有些气短,咳了几下才继续不满道:“其三、对其母其兄无礼的是顾氏,且是否真的无理还有待商榷。那顾氏既未与顾衡正式成婚,就还不能算作顾家人。既然如此,你们此时弹劾顾衡做什么?”

这鸡蛋里挑骨头的事儿本就不十分占理,因为有端王呈上的书信为据,皇帝一锤定音。转而把起头的言官狠批了一顿,再无人敢上前置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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