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7)

作者:胡马川穹 阅读记录

相生相克,不死不休。

顾衡这辈子因为这道莫名其妙的命格,自小被周围的人厌弃,有父有母却等同无父无母。待祖母也故去后,身边就只有顾瑛一个将自己视作亲人。他自个放浪形骸惯了,怎么能让唯一的至亲从此忍受乡野村民的耻笑?

所以故作不见她的种种殷盼,更甚转而将她许配给自己以为的青年才俊,心想也许世俗人眼中的富贵繁华更适合她。

哪里想得到,千挑万选的青年才俊转身就成了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不但对自己明里暗里地使刀子,还将一个什么寡居的表妹收为外室。心高气傲的顾瑛面前没有倾听诉说的人,只得独自咽了这杯苦水。

自己汲汲营营半辈子,就是想要顾瑛背后有个坚不可摧的依障。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不但让顾瑛枉费了大好韶华,还在无人得见处与童士贲成了怨偶。甚至到最后,反误了这个痴女子的终身!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大同律法》规定,凡同姓为婚者以奸罪论,各杖六十徒二年,判离异。心潮翻涌懊恼不已的顾衡站在一处飘忽不定的纸旗边上,满心酸楚地想也许我做错了,不该选童士贲这个奸猾的两面小人做妹婿,但是我这辈子……也只能做你的兄长。

还没自艾自怜完,他就骇然看见那个傻丫头干净利落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自顾换了一件颜色素雅的褙子,将棺盖掀开半边后一脚跨入,然后小心地蜷缩在边上。顾衡肝胆俱裂地冲过去,却只来得及听见棺盖咔嗒一声牢实地重合在一处。

大雨倾盆时只听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兄长,我心里很欢喜……”

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山坡上有今年新生的小树挺着细弱的枝干,在风雨肆意蹂~躏过后只剩寥落的几片树叶。顾衡左右摇晃跪倒在黄杨棺木前,他赤着一双手刨了整整一夜,却没有将沉重的棺盖挪动一分。

他狼狈坐在泥泞湿地上,只觉人生无望滑稽可笑莫过于此。

天渐渐亮了,有昨日帮忙的村民顶着蓑衣扛着锄头过来查看。

看棺木已然合好,村民就以为是那位出手丰厚的女客见大雨突至,忍受不了亲人遭受风吹雨淋就自己动的手。几个乡人倒也朴实忠厚,虽然没看见人,但觉得拿了主家的钱财势必要将事情办好。

简单商量之后,就拿了七寸阴阳钉开始钉棺盖。

对于这道不可或缺的程序,民间的老手艺人称之为镇钉。一般要用七根钉子,俗称子孙钉,据说这样能够使后代子孙兴旺发达。铁钉按照前三后四的顺序扎到棺材盖上,而后就要用斧头大力砸铁钉了。

哐当——哐当——哐哐当——

顾衡几乎是发疯一样徒劳地拦着那些又尖又利的子孙钉,这个东西钉下去,那丫头还有活路吗?

他跳着脚问候这些愚蠢村民的十八代祖宗,怎么没见着人都不知道四处寻寻,或把棺盖掀开查看一番也好呀?那个傻丫头给了那么多钱,这些村民就这般草草了事?

还有在棺材盖上钉这么多的钉子干什么?什么狗屁的子孙钉,他和顾瑛都没有亲生子嗣,哪里能使后代子孙兴旺发达?多半是这些愚民道听途说,生怕死去的人有未了心愿,半夜起来找活人算账吧!

村民里有特意请来会木匠活的,把六两绍的木锁心下到棺材盖上预先做好的锁窟里,而后很小心地用小凿子把两片儿锁心拔开,再把木锁楔插进去用斧头砸紧,这把锁就算安装好了,前后左右四把锁都要这样安装。

这就代表生死两界人,阳间人不能再伺候阴间的人了。

主家不在,大家伙依旧干得热火朝天。但让人非常奇怪的是眼下虽然是白昼,却黑得像用墨汁涂过。山沟沟里有昨夜积存的雨水哗哗地向下游流淌,不一会就在山脚成了一个小小的堰塞塘。

乍眼一看,就像是无底的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有村民摸了一下发凉的后颈项,嘟囔道:“今年的秋天怎么这么邪性,好似一眨眼就冷得受不了!”世人对于神鬼之事本就惶恐,闻言皆是心头一颤加紧了手里的动作。

刚把一块红绸拉成七条分串到七根七寸子孙钉上,余人就噼里啪啦地往黄杨棺木上铲土掩埋。毕竟人多,一会就将事物办得妥妥当当。有村民扶起一旁的石碑,忽然大惊失色地发现上面竟然一片空白。

如今世道还算清平,就是乡间贫苦无依的老妇故去了,邻人也会想办法找块石头刻个姓氏和生卒。哪里会像这样,碑面上一个字都没有刻。众人面面相觑立觉得背脊发寒,越想越觉得诡异,草草完事之后一溜烟都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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