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伦打开灯，看着她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之前回春的容颜此时仿佛老了三十岁，布满老树盘根的皱纹，他木然的表情流露出一丝痛苦，低垂着头强忍着情绪，然后对她笑一笑，“那就打电话给小雪吧。”

“笑得比哭还难看。”穆文嘲笑他道，眼里没有泪光，只有兴奋，她觉得这一次是她赢了孟陵树和慕万筠那对贼夫妇。

她早料到慕万筠不会放过自己，在被绑走之前她就已经求吴青伦帮她施了针，只要她在受不了的时候把藏在身上的银针扎在自己耳朵下，她就会陷入假死的状态，没有呼吸和脉搏，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只要在三个小时内吴青伦再次给她施针，她就能恢复意识。

但也只是短暂的。

此等逆天之举等于更加速了她死亡的时间，如今的她虽然又活了，不过也只是回光返照，只剩下不到一天时间了。

吴青伦面露悲悯痛楚，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穆文却只是笑不理他，笑声如断断续续拉风箱的声音，她手指颤抖地拿起手机，没想到穆立雪刚好此时打了过来，她眼睛亮了亮，果然是她生的女儿，知道她的心意！

她颤巍巍地按下了接听键，“小雪，妈妈在家等你，快回来吧。”

只那么一句，穆立雪就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连夜搭飞机回来，雪狼用大围巾大外套给她包得密密实实的，此时的她不能吹风，可是她的心怦怦狂跳，顾不得了。

她害怕。

害怕见不到最后的一面。

穆文转头对那边站着的吴青伦笑道：“等一等，她很快就回来了。”她笑得心满意足，吴青伦也只能任由她这么做。

这一切仿佛是注定的，从穆文知道自己肺癌晚期开始，从穆立雪跟着冬至离家出走开始。

穆立雪下了飞机晚上十一点半。

赶到家十二点二十分，夜深沉，这个城市却依然灯红酒绿，很多地方此时才刚刚开始狂欢，而有些人，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穆立雪见到穆文时，她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只能靠着沙发靠垫斜躺着，她什么都吃不下了，只能喝点水润润嘴巴。吊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等女儿回来，此时见到人，费劲地扬唇笑了笑，穆立雪捂着脸双肩颤抖，泪眼从指缝中不停涌出来。

怎么就这样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您，不应该让您一个人面对……”穆立雪跪在地上，一点一点跪着往前行到穆文的跟前，其实她现在的身体仍十分的虚弱，之前大出血做手术太损元气，才过了一个星期就连夜奔波回来，又受此刺激。

雪狼皱眉地望着她，担心她会承受不住晕过去，手术的伤口还没愈合。

吴青伦却伸手拦住了他，带着探究的目光从刚才进门伊始就一直盯着雪狼看，不太友善，雪狼不以为意，他目光沉沉地回视，吴青伦却转身去硬扶起了穆立雪，左手顺势搭在她的手腕脉搏之上。

“你——”他眼里浮起震惊的神色，显然是什么都探出来了。

穆立雪摇摇头，此时她无心去解释任何事，穆文还在等着她过去，伸着手带着焦虑喊她：“过来，别浪费时间了，我有话告诉你。”

其实她的声音比蚊蝇嗡嗡声没大多少。

吴青伦拽住穆立雪的手臂，皱眉沉声道：“你等等。”说罢转身进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出来让她喝下去，暗红色，也不知是什么。

雪狼想拦，穆立雪却想都没想直接喝了下去，只感觉腹部处传来一阵阵热流涌上，伤口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雪狼观察着她的神情，便又往后退了一步回到门前，静静旁观。

穆立雪坐在沙发前，伸手握住了穆文如冰块般的手，她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并且疼痛异常，那心中黑色的漩涡再次旋转着过来要淹没了她，越来越巨大，“妈妈。”

“小雪，你不许再哭了，知道吗？我们先出去。”吴青伦盯着她们母女看了看，叹息，示意雪狼也一起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门咯噔一声轻轻合上。

“是啊，我们不能再只会哭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不能再过了！”穆文的眼神有些迷蒙，又陷入了曾经的记忆中，她渐渐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意识时有时无，脸颊却不正常的泛红，她抓住穆立雪的手，手背青筋暴露，“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那天在海边别墅你见到的那个人，叫孟陵树，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个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穆立雪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喜新厌旧，我才嫁给他不到两年，他就在外面养起了小明星，我怀你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找上门来耀武扬威，说她也怀了孕，还是男孩，她比我年轻，比我懂得讨好男人。我差点因为流产……苍天有眼啊，却是她流产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