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18)

作者:叫我糯米九 阅读记录

“哎呀呀,”妇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用袖子胡乱把他的眼泪鼻涕揩干净,“那是他们爹娘没本事,你遇上我那么有本事的娘亲,自然能给你选生辰,想要哪天就是哪天。”

那时还很单纯不通世故的小薛宁被诓得一愣一愣,信了自己这个很有本事的娘亲的话,把自己生辰定在三月,睡前还在想到时该怎么向爹娘讨什么礼物,又该讨什么才能让刚出生的小弟弟喜欢,教阿娘连训带骂了好几句才肯乖乖闭上眼睛。

后来的一切已经很清楚,他自然没等到五岁生辰,也没等到小弟弟出世,甚至还把爹娘丢在了那场战乱里。

等他到了方府,才晓得原来自己真正的生辰并非阿娘胡诌的三月,而是在十月初。

天高去淡丹枫迎秋,也是个好时节,可惜他连院子也出不去。

方府大少爷的生辰自然要正经办,席面摆到了厅外,亲的远的老的少的皆送份贺礼以表心意,人声熙攘,热闹了一整日。

在这一整日里,薛宁便给藏在后院里,面都不让露。戴个木面具来回走,吓着人可怎么是好,即便客人胆子大,终归不大吉利。

这么多日,薛宁头回真正发脾气。

晚间逾明终于得空来看他,他就坐在榻上冷着张脸,既不说话也不笑。逾明要揉他的脸,他侧头躲开,皱着鼻子不吭声。

小孩子闹脾气得哄,就算他现在是个少年人,该哄还是要哄。幸亏逾明是个极有耐心的哥哥,并不同他说教解释,只与他讲些笑谈趣事,话说得俏皮,竭力想要逗笑板着脸的弟弟。

说得口干舌燥,薛宁面上终于有一丝松动迹象,逾明趁机揉了揉他的额发。这回薛宁略迟钝地没避开,正正让逾明的手贴在自己额角。

一摸才发觉,触手皆是片滚烫。

原是先前就受了风,忍着不肯说,也没人问,熬到今日愈发严重,正入了夜,烧得更厉害了。

逾明当即吩咐人去煎药,结果药来了薛宁却又别扭起来,怎么都不肯喝。

“阿宁,你听话。”逾明沉下眉目,把药喂到薛宁嘴边。

薛宁捂着嘴咳嗽,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手一推,滚烫的药就洒出来,烫得哥哥手背通红。

逾明看了他一眼,把药放下,好声劝道:“阿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寻来。只要你肯喝药,好不好?”

君子固执起来比小人难缠,薛宁不说话,他就等着,药凉了,就再去温。往复几回,最后是薛宁先撑不住。

他别开脸,面无表情硬邦邦吐出三个字:“要吃面。”

逾明不晓得,他今日其实偷偷溜出去过一回。躲在厅后头,正看到柳芸笑盈盈端着寿面上桌,方家夫人在儿子生辰这日,会亲自做一碗寿面,已成那么多年的传统,方府上下无不称赞其贤淑慈爱。

是,他薛宁是没心没肺世故油滑,更没有世家公子的端方气度,让府里许多人都看不起,他自小没人教没人管,为了一口吃的能在师傅掌柜面前低三下四当个供人取乐的哈巴狗,给块肉就能摇着尾巴转两圈。

但他即使没人要也不是泥巴捏的不是石头凿的,他一颗心也是肉长的,同天底下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会闹脾气耍性子,会疼会难受会委屈。

难不成因为遭人厌恶嫌弃,就连委屈也不能了吗?

要吃饭是好事,逾明如释重负般吐出口气,嘱咐他稍等一下就急急出了房门。

夜深,厨娘都歇下了,方少爷就把袖子撸起来自己生火,用炉子上煨的鸡汤下了把细面。他一双手生来拿书写字抚琴,哪里干过这种粗活,面煮好了,他白净的脸上也被熏得一块块黑灰,好不滑稽。

不过出锅前他尝了一口,味道破天荒挺好,热汤浓而不腻,当宵夜正合适。

方少爷脸都顾不得擦,端着一碗鸡汤面和两碟小黄瓜赶回来,切黄瓜时还把手给切了,留个正渗血的口子,他自己倒不当回事。

薛宁想吃的当然不是什么放了小蘑菇的鸡丝面,他就想吃口寿面,他瞟了眼桌上的冒着热气的一碗面和两碟小菜,不说话。

方逾明见他仍神色恹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又耐心问:“可是不爱吃吗?小宁想吃什么,同我说,我再去给你做。”

是,不想,想吃寿面,才不要你做的。

薛宁又往他身上一瞟,这回瞟见他破了道口子的手指,烫红一片还有点儿肿的手背,再往上看,一张脸沾了灰有些疲累,而盯着他的眼睛里尽是温和的笑意和溺爱,正等着他再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可怜巴巴的。

薛宁气闷地咳嗽两声,伸手端面,也不管烫不烫,跟和谁置气似的吃得连汤都不剩。最后一抹嘴又自己把有些凉的药端起来,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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