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33)

作者:叫我糯米九 阅读记录

看,这就是他的女孩儿,是他的小雀儿,是他的妄想,也是他的救赎。

她是他的救赎,永远都是。

第20章 二十

到了七八月,盛夏,薛宁破天荒将从前要来的那部分祖产还了回去。

他与方成珅说,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没什么意思,不想要了。

他行径向来古怪,人从不安什么好心思,方成珅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可查来查去,他审的每笔帐做的每笔生意批每个决策,皆无遗漏错处。

若非要说什么不同,大抵是多收了几处铺子钱庄,皆在京都。梁晚把女儿托付到方家时,带来的便是这些商铺地契,若真论起来,数目不小,一部分充作酬谢方家对女儿照顾抚养,一部分留着给蓁蓁作嫁妆。

新皇登基政党变革,梁家放在朝廷里的几位站错了队连累整族不得安宁。梁晚那时已病重,看出势头不对,才修书求到远嫁浔州的柳芸头上,愿昔年手帕交顾念从前情谊,护住自己唯一的女儿。

方家业大,抚养梁景皆因柳芸与梁晚情谊深厚,方家早年又曾受过梁家恩惠,并不图梁景带来的这些银票地契,是以都搁置下来待梁晚出嫁再交还给她。然而早几年,逾明那个整日里游手好闲滥赌成性的堂叔,竟稀里糊涂把京都这几处产业算抵了出去。人家把女儿托付过来,你却把人家女儿的嫁妆都赌了出去,方成珅气得动了家法,可钱庄商铺已然拿在别人手里,再要回来哪那么容易。

方成珅未想过,薛宁拼死拼活周旋应酬几月,竟真将那些梁晚留给女儿的祖产尽数拿了回来。不仅如此,其中做事的人他也早打点好,事无巨细,妥当详尽,梁晚只需把那沓契纸牢牢攥在手里,便什么都不必再管。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被他厌恶鄙弃了二十余年的儿子,这真正是个与逾明截然不同的孩子。

他世故、圆滑、狡诈,同样固执、执拗、偏激,他总笑着,似乎永远不会为过错懊悔,顽劣不堪、不知悔改、拙劣不知礼数,可那双与柳芸、与逾明一样漂亮的眼睛里,又沉寂得可怕,也许里面曾有过希冀祈盼,但皆被他藏得分毫不露,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即使是他的父母,他们也不喜欢他,就算他们也见过他乖巧懂事的模样,但他的存在,只会时刻提醒着他们当年把他亲手抛弃的事实,就算理由多么荒诞滑稽,残忍可笑,他们到底亲手放弃了他。

那个小小的,乖乖躺在襁褓里,用无辜而依赖的眼神望着他们的孩子。

而他的回来,除却重新揭开那个夫妻二人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的旧疤,更害了他们悉心爱护关怀备至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唯一承认的儿子。

他不争辩不解释不忏悔,就算他的谎言被戳穿劣行被揭露阴谋被识破,也只是跪在他们面前,笑着说一声“我认”。

他到底在认什么?

认自己心肠歹毒阴险无情欺瞒父母残害兄长,还是认命运不公世人不仁让他天生贱命一条无所怜惜。

他有没有怨过有没有恨过有没有不甘,有没有一个人戴着那个犯人似的面具躲在不被注意的角落失望委屈过,即便他根本没有罪。

这些,方成珅现在不会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他很难去忽视薛宁惨白到如膏肓病人的面色和虚浮踉跄的脚步,他忽然意识到,把蛊虫种在活人的心脉,每个月取满满一碗血,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仍坚持着耗尽心力去与那些难缠的商人官员周旋对付的人来说,实在有些过了。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对这个形销骨立的青年说,回去好好歇歇吧,别太累了。

可他在一瞬间又想到了至今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儿子,就算薛宁看起来多么狼狈绝望,他的逾明又做错了什么呢?

于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想要对这个没有被他与妻子承认的儿子的关切,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眼前清瘦得过分的青年,对他弯腰行礼,恭敬地道了声“父亲”,转身离开,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安安静静,就仿佛他从没出现过。

薛宁独自成长了许多年,除了逾明,没有人真的去教导过他什么。他初来方府时,不知礼数,愚钝笨拙,惊惶不安,事事出错,被长辈鄙夷,被下人耻笑。他们对他漠不关心视而不见 ,甚至吝啬予他一个笑脸,对他说,别怕,现在你回家了,那些日子过去了,现在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他们把他当作灾星祸害,耻辱伤疤,独独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个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才活下来,小心翼翼防备着周围所有恶意,却一直想要见到亲生父母期盼着能被父母好好放在心上挂念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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