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41)

作者:叫我糯米九 阅读记录

“你们都给我滚啊!”

她双目猩红,头发散乱,声音凄凉尖利如被活活剥了皮的母兽,胸口急促地起伏,恶狠狠瞪着那些被她吓得愣怔不敢吱声的下人们。

后来小桃说,她的小姐,一直温柔内向、懂事乖巧的小姐,一辈子就发了那么一次火,是为了方府里,从不被下人敬仰尊重的木头少爷。

她从小就和小姐一同长大,在小姐出嫁时作了陪嫁丫鬟,后来又作了小小姐和小少爷的教养妈妈,是陪在小姐身边最长最久的人。可唯有在那一天,在小姐发了疯似的护着身后男人的那天,她才像是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鲜活完整的小姐。

很久很久以后,小桃这个名字没人叫了,活泼伶俐的小丫鬟变成了倚在凭几上打着蒲扇的老婆婆。她在炽烈的阳光下,眯眼看巷口追逐打闹的小孩子,小小的女孩儿走路还不稳,摇晃着跌倒在地,咧着嚯了牙的小嘴放声大哭,爹爹哄没有用娘亲哄没有用祖母哄也没用,直到下学回来的少年手忙脚乱地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她才抽抽搭搭搂着他的脖子止住哭声。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小姐还是个初到方府的小团子时,因为想自己的娘亲没日没夜的哭,老爷哄没用夫人哄没用逾明少爷哄也没用。只有那个藏在廊后戴着木头面具的少年,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揭开面具对着小团子做出滑稽的鬼脸,哭岔了气的小姐才打着哭嗝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这时才终于明白,她的小姐与木头少爷,和巷口的小姑娘与少年是一样的。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注定是彼此的一部分,不能分开,他们只有在对方面前才会变得真实生动,只有相互依偎拥抱才能取暖存活。

可当时,包括她的所有人,都只是以为,小姐跟着木头少爷一同疯了。

人群四下散去,梁景仍旧狠狠咬着下唇,把薛宁牢牢护在身后,血腥气漫在嘴里,可她却不肯松动半分。

因为她实在太痛了啊,从手指尖到心口没有一处不痛得让她失去理智,她恨不能把自己剁成千万块才堪堪能止住四肢百骸泛起的疼痛与绝望。

“不怕……”

微弱嘶哑的声音兀地响起,她呼吸滞住,缓慢地回头。

薛宁望着她的眼中尽是破碎涣散的迷惘灰黯,带着并不清醒的担忧心疼,他小心抬起手,笨拙地捂住她的耳朵,艰难道:“小雀儿…不怕……我带你回家……”

她再忍不住,红着眼睛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嚎啕大哭。

第25章 二十五

浔州下第一场新雪时,薛宁认不出他的小雀儿了。

他面上其实并无多少惊惧害怕,反而平静木然。但她只要稍一靠近,他就会不自觉闪躲,呼吸也会变得错乱急促,几次险些将自己生生憋死过去。

梁景试过许多方法,可薛宁对她的恐惧与日俱增,甚至到了一看见她,额上就会浸出层冷汗的地步。

方父方母包括逾明都来看过他,他却将自己缩在床角,不与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小宁,我是哥哥啊。”

逾明这时已然大好,他不明白好好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只能半跪在一旁,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薛宁散乱的长发。

薛宁环着双腿,将半张脸埋在凸出的膝盖间,抿着嘴角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小腿,另一只手虚虚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被逾明碰到时,他只是略瑟缩一下,又安静下来,混浊的眼珠一动不动,掩在耷拉着的鸦睫下,摸不出悲喜。

他似乎已认不出任何人,仿佛留在世间的只是个徒留血肉的空壳子,而他的魂魄早一点点碎在日复一日锥心刺骨的痛楚当中,消散得干干净净。现下,无论他们对他鄙弃亦或敬慕,打骂亦或爱护,都不多么要紧,皆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了。

独独能让他露出点儿活人气息的梁景,大约在他心里,同曾经死去的爹娘弟弟一样,被他认作是会因自己受到牵连灾祸的可怜虫。他不自主害怕她会被自己连累,是以干脆彻底拒绝她的示好,将自己全然封住。

到最后几乎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对她逃避惧怕,一眼都不敢看她。

每每她离得近了,他搭在胳膊上的那只手就会用力收紧,不怕疼似的掐进自己挂在骨头上不剩多少的皮肉,上面早已青紫斑驳渗出乌血。

阿依娜说,若她将薛宁带回族里,也许还能够有转寰的余地。她们这一支,擅医术的长老有许多,总会找到法子。

方成珅与柳芸听了,忙不迭同她说,只要能治好薛宁,她提出什么要求条件都可以,只要他们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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