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14)
听罢,鹦鹉大大咧咧笑了一笑:“这样哥哥就放心了,晚上灯一关,我就当你是个爷们。”
我撇了他一眼,不再搭话,到了晚上,便一个人拿着被褥铺在了客栈的外间。
鹦鹉挑眉看我:“哟,这是给哥哥收拾的?”
我自己躺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别忘灭灯。”
鹦鹉笑了一笑,很是稀奇:“哥哥这么多年在边境开客栈也算看见了不少姑娘,你这一类的,算是极少。”他越说越来劲,蹲在了我的地铺边:“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这样的……男的先高姿态的铺地铺,说要睡在地上,然后冻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女的该不忍心了,当即就说,床铺挺大的,要不一起躺着。”说罢,他冲我挤眉弄眼的笑:“哥哥本以为今晚咱俩也得来上这么一出呢?”
我抬眼看他:“那你要主动在地上睡吗?”
鹦鹉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的问他,他一噎,说话有点不太利索:“我……倒是可以主动要求在地上睡,那你也得……”
我不等他说完,把被子往他怀里一扔:“既然你主动要求,你就睡地下吧,赶紧的,少说话,烦。”
鹦鹉脸上一红一白,煞是好看,我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到床边睡觉,半夜里听到鹦鹉的唉声叹气,我忍俊不禁。
小雀岭围堵以后,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发自真心地露出笑脸。
第二天,鹦鹉显然没有睡好,露出了黑黑的眼圈,他冲我大吐苦水:“地上太潮了,哥哥的腰都要完了,今晚咱们得划拳确定谁睡地上了。”
我冲他一笑:“哦?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男人主动谦让女人吗?”
“呸,那帮人要不就是真傻,要不就是没安好心,哥哥两种都不是,你要对我没意思,我便不会再对你费心了,强扭的瓜不甜。“
鹦鹉倒是坦然,我点了点头:“那咱们俩算是一类人。”
鹦鹉看我一眼,突然笑了笑:“那你什么时候要是对哥哥有意思了,记得告诉哥哥一声。”他咳了一声:“这样,我才好把你放在考虑范围内,再细细的筛选。”
我笑了笑,没有回他,鹦鹉却突然起来较劲起来:“什么人呐,有人跟你说话呢,好歹给个回音啊。”
“好,我知道了。”
听罢,他终于挥了马鞭,向延寿坊而去。
延寿坊在皇城以西,靠近热闹繁茂的西市,当年在皇长孙府里时,周温偶尔会带我去西市吃索饼,吃完了便散步去延寿坊的古池,赏一赏池水,聊点有的没的。
重看旧日景色,难免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我早早把车帘放下,趴在窗边犯瞌睡,却不料,片刻后,马车竟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一身士兵打扮,态度很不好。
“赶紧下来,封路了,前面车马不通。”
鹦鹉并没被气势吓住,转而顺杆爬“军爷,今儿不是上元节吗,怎么来这儿公干了。”
士兵似乎很不爽:“别提了,上头的命令,甭打听,都赶紧走。”
鹦鹉见状便叫我:“舅,下来吧,咱们得走路了。”
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险些没接住他的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扶着他下来走。
走到延寿坊古池不远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脚下一慌险些摔了个跟头,鹦鹉稳稳的扶住我的腰,促狭一笑,小声道:“想吃哥哥的豆腐就直说,别这样。”
我完全没听进去鹦鹉的话,只看着眼前一道玉冠青衫的背影,有些缓不过来。
周温做皇帝以后,极少微服出宫,如今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低头不再看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不料,周温的侍卫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这路不通了。”
周温微服出巡,侍卫也只穿了普通的衣服,鹦鹉似乎没见过人这么横,当场顶了回去:“你说不通就不通了,当哥哥两只眼是用来喘气的么,刚才还有人走过去呢!”
侍卫一怔,去看周温的眼色,鹦鹉却很不耐烦:“赶紧的,哥哥赶时间呢。”
周温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意识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他用指尖轻轻划过古池边石碑上的诗。
“雨细几逢耕犊去,日斜时见钓人回。繁华自古皆相似,金谷荒园土一堆。”
还记得,当初我不懂品诗,乍一读,便夸这诗好,尤其后一句念起来十分的干脆,周温却感伤其中的荒凉萧瑟,对这首十分看不上。
当时,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继续聊下去了,只能尴尬的笑笑,直言自己并不懂诗。
如今周温站在这首他不待见的诗边,用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字句,轻轻叹了一句:“的确是首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