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22)
“天大地大,走到哪里才是尽头?人总要有一个归宿,朕想给你一个家。”
话音落了许久,我察觉到脸上淋漓一片,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周温见我流泪,缓缓将我松开:“……是朕唐突了。”
我摇了摇头,这些的眼泪跟周温没有关系,在边境一个人独自求生的时候、受了委屈想念阿娘的时候、除夕夜一个人无处可去的时候,它们早就氤氲在我的眼睛里了,只是一直没遇上一个肩膀能让我靠着大哭一场。
这样一想,我的眼泪渐渐止不住了,从小声啜泣变成了声嘶力竭,周温似乎开始心疼我,他将我紧紧地抱在胸口,小心翼翼的吻着。
片刻后,我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努力擦干了眼泪,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我该走了,陛下也该去上朝了。”
周温抱着我,没有松手的意思:“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大概是觉得,为了一时的心动给后半生戴上枷锁,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索性不如不要,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朕,愿不愿意替你去背负这副枷锁?”
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周温逼我对视着他的眼睛:“你走以后,朕给过自己两个选择,要么努力忘了你,继续做回从前的样子,要么舍了这一身荣华,为自己真正的搏一把。”
我震惊于周温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意,要知道,夺嫡不易,比夺嫡更加不易的是从皇位上全身而退。
一旦周温不再是皇帝,他所有的依仗都变成了威逼着他的压力,他所有的臣子都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刀刃。
从此,一无所有,天翻地覆。
我摇了摇头,不能同意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周温却似乎已经下了决心:“今日见你那一刻,朕便知道,朕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做这个决定,也并不是只因为你。从八岁起,朕便被人逼着走上了夺嫡之路,从前,朕为了母后的安稳而活着、为顾太傅和那些支撑着朕的世家而活着、如今,朕年近三十,人生已经走了一半,朕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看见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周温细细地替我擦掉,用手指刮了我的鼻尖,轻轻一笑:“以前没发现,你竟也是个小哭包。”
我努力擦干了眼泪,依然想劝阻他:“周温,我不想害了你。”
他挑眉笑了笑:“谁说你害朕来着?”他攥紧了我的手,十指相交的握着:“以前,你只想着自己要逃离那座可怕的皇宫,今日后,索性带着朕一起跑吧。
周温说要逃走,可他一个杀了无数人、得罪过无数官的皇帝,怎么可能轻易的逃掉?
我蹙眉看着他:“陛下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周温点头,要退位,便要提前找好一个接班人,这个人选尤为重要,不仅得保证他上位后不会对周温赶尽杀绝,还得保证他能做一个明君,镇得住这座江山。
周温已经考虑过这个人选,养在他母后膝下的十三弟性情温和,素来仁善,若是小十三做了皇帝,一定不会对周温痛下杀手。
只不过,小十三经历的事情太少,容易轻信他人,在权谋之术上,得再培养一阵。
我听他胸有成算,终于放下心来。
周温见我不再问了,俯身在我耳边轻声的笑:“这些日子,朕很想你,想得身上都痛了。”
他满面绯红,说得暧昧,我忍不住一笑:“我以前认识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你莫不是个妖精吃了我的相公变得?
周温听我这样说,一下子心情很好,他伸手摩擦着我的脸颊:“以前的朕,是什么样?”
以前的周温是一个被微笑伪装的政客,上一秒温润地笑着和臣子闲话家常,下一秒便能杀伐果断灭人满门,他所有的‘真情流露’都有必须这样做的意义,以至于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真情实感。
甚至就连他说情话,也是克制而优雅的,仿佛通过精密的计算,如此直白的话,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冒出来。
我点了他的额头,大起胆子来:“陛下以前,非常讨厌。”
周温佯装生气;“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冒犯朕。”
“这就冒犯了?”我伸手解了他的衣襟:“这才哪到哪呢?”
周温的眼神渐渐炙热起来,他终于忍不住欺身而上,眼睛微微发红,在我耳边轻轻的叹:“你回来了,真好,比朕梦里梦见的,还要好。”
这一夜,于我们而言是失而复得的一夜。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相拥在一起,周温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结束后,他没有睡着,也不许我睡。
“今日后,或许朕就要腹背受敌,你是朕唯一的顾虑,朕把身边的亲卫给你,让他们护你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