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23)

作者:舍曼 阅读记录

“何叔怎么了?”

“还不是老毛病,耳朵不好使。在家跟他说话,都得靠吼。”老太太热情地让开门,“要不要进来坐会儿,你叔可能快回来了。”

倪芝笑了笑,“李姨,我找您一样。”

失独群体是难以用社会观察法的,群体分散,不集中,只能做访谈口述史。

她出示了学生证、介绍信,说明了来意以后,老太太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然而倪芝已经进了门,她拉下脸来,“姑娘啊,你快走吧,让我们老头子知道了要生气。我们也没什么可问的,都是命,不怪别人。”

倪芝正想如何留下,铁门这就开了,刚说的何凯华父亲就回来了,见到她,人也是笑眯眯地,声音洪亮,“哟,家里来客人啦。”

何母有点尴尬,“不是。”

老头子听不清,又提高音量,“你说啥?”

倪芝走近了些,重新说了一遍来意。

老头子脸色也变了,“出去!你们这些记者,真完犊子,都没安好心。”

他声音震耳欲聋,倪芝都退了两步。

再次掏出介绍信和学生证,“叔,我不是记者,我就是学生。”

老头子看也不看,倪芝有点急,就把介绍信递前了一点。

老头子眼睛一瞪,接过来就撕得稀巴烂。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给我走。成天瞎编排,丧尽天良。”

他不好拉拉扯扯,转向何凯华母亲,“把她赶出去。”

何母半推着倪芝走到门口,倪芝不好硬来,怕推搡到老人。

他们接受过记者采访态度却如此奇怪,犹如变脸,让倪芝一时间也有了退意,希望回去再查资料。

到了门外,何母稍有点愧疚,“闺女,对不住了,我们家孩子是个好孩子,我们也想说他的故事,就是怕乱写,回头我下去了,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何父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跟她磨叽啥,关门。”

咣唧一声,铁门就在她鼻子尖儿前合上了,犹在震颤。

老头子的声音隔着门依然听得一清二楚,“我不在家你就乱放人进来。”

“我不知道,老头子你小点儿声。”

“啥?”

倪芝把学生证塞回包里下了楼,刚出了楼道门口,往小区门口方向走了两步。

忽然就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结结实实。

她起初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直到头发上脸上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身子不住发冷,她才知道,自己是被水泼了。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味道古怪,往眼睛里流还有点刺眼。

勉强掏了包里没被湿透的里层纸巾,擦干了眼睛。

她这回看清楚了,地下一片水迹,只在她脚下,放射状绕着她。

毫无疑问,这盆水,就是冲着她来的。

刚才何凯华的家,就在楼道右手边,除了他们家,倪芝想不出来别人有这个动机。

五月的风吹过依然寒风入骨,倪芝气得眼泪几乎都在眼睛里打转,一边打哆嗦一边跑回三楼要个说法。

毫不客气地疯狂砸门。

“叔叔阿姨,你们什么意思?”

何母一看倪芝这个模样呆住了,她的头发全是湿漉漉的,毛衣颜色也深浅不一,身上还在往下淌水。

“闺女,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刚走到楼下就被泼了一盆水,虽然我不请自来你们有权利拒绝,但我自认没做亏心事,凭什么泼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起喷嚏。

何父出来了,看她这样,他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不可能是我们啊,我们就是早两年给记者吓怕了,但绝干不出这样缺德事儿啊。”

何母一脸担心,“赶紧进来给你擦擦,不管怎么样都是在俺们家楼下遭的秧,老头子,快去烧水。”

倪芝见老人态度如此,一腔怒气和委屈无法发作,已经冷得开始小幅度地发抖。

但她疑虑未消,说话时候上牙打下牙,“算了。”

正在这时候,里面传来年轻一些的男声,“大伯大娘,我泼的水。教训教训这些记者,给凯华哥报仇出气。”

一个头发油腻的三角眼的男子走到门口附近,目光阴狠地看着她。

何母生气斥他,“你这孩子,那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儿啊。你不是在屋里睡觉吗?”

“我听见姑姑姑父说话就起来了,怕你们受欺负。”

倪芝盯着他,记住他那张脸,“什么水?”

他得意地说,“洗碗的,怎么样,好受吗?”

何父气得一把打在他背上。

何母拿了块毛巾试图给倪芝擦。

倪芝分不出来这是否是一家人的做戏,她又抹了把头发上滴下来脸上的水,话都没说出来就是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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