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62)

作者:舍曼 阅读记录

倪芝伸手到茶几上拿了烟灰缸,放在他腿上。

“给。”

陈烟桥把手拿下来,低头看了眼。

“谢了。”

她低了头,“你没错,我是该注意安全。”

他眼底漆黑,额前的掺着灰白头发的刘海垂落,挡了半边眼睛,里面仍有十年的枷锁未碎。

陈烟桥自己就是个矛盾体,他既排斥着世间的温暖,又想用他一点儿星星之火捂热人间。地震时候明明不关他事,他却要到学校里人流密集的地方去瞧一瞧。

或许她当真是个较真儿的人,看他讲出往事,就揽了责任,又想看他放下往事。

她百般不对,都不愿听他因为背负余婉湄的罪,说出的斥责和关怀。

倪芝故作轻松,“我下次还能来你家吗?”

陈烟桥看也没看她,拿烟的手在烟灰缸上敲了几下,声音因为抽烟透着哑劲,还是那句话。

“随你。”

倪芝站起来,走到刚才拿软尺的电视柜前。

抽屉仍是掉落的状态,她只能隔着抽屉往柜子上头看。

刚才她就在上面看见了本日历,因为这一年被西边阳光照得半边褪了色。

不知为何是翻到九月那一页的,在二十号画了个圈。

她出声,“我能看看么?”

陈烟桥瞥一眼,鼻腔里恩一声。

低头自顾吞云吐雾。

“9月20,是什么日子?”

陈烟桥答得没有半点犹豫,“她生日。”

“哦,”倪芝想了想,“要怎么祭拜?”

她记得上次问过他,他好像说的是扫墓,但是不肯说是具体哪天。

果然再问一次,陈烟桥换了答案,“答应每年画一幅画给她,之前没做到,今年想补齐。”

倪芝翻了翻,想起来他似乎极重视祭拜,5.13当天又烧纸,又悬挂凭吊牌匾。

果然,清明、5.13都画了圈。

包括农历十月初一,是该送寒衣了。

倪芝又问他,“不是中元节更近点吗?为什么不画圈。”

陈烟桥这回犹豫了一下。

倪芝问他,“怎么,不能说?”

“不是,”陈烟桥不知为何抿了唇,勉强有丝笑意,“她害怕,以前每到中元节,都吓得不敢出门。”

倪芝:“……”

现在是人家怕她吧?

倪芝又看了一眼泛黄的日历。

轻声问,“如果她还在的话,今年多少岁了?”

陈烟桥揉了揉眉心。

“32。”

到9月,就33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他该是什么模样?

在这十年间,陈烟桥想过无数次。

没有人比他更想余婉湄还活着。

想了,又不敢想。

提笔,又不敢画。

画得像少女,心里难受她被地震永远留在22岁,画她像美妇,又不愿她的面孔染上世俗和韶华。

如果余婉媚还活着,他的画廊或许已成规模,白天雕刻作画,晚上逗她。

偶尔和谢别巷喝酒喝到吐,再故作严肃地教育孩子,那孩子现在也该十岁了吧,或许比他以前更叛逆。

也或许他和余婉湄,仍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可无论怎样最后都会和好如初。

不知何时,倪芝已经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在他旁边。在一片安静里,沙发发出轻微嘎吱声。

陈烟桥开口,“帮我把风扇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慢热,勿急。

圣.阿列克谢耶夫教堂的描述及湿画法均来自网络。

第26章 猪脑

老旧的风扇, 突噜噜地停下来。最后转得几下重心不稳颤巍巍,倪芝怕它从扶手上一头栽下来, 伸手去扶。

陈烟桥瞥了眼, “不用管。”

他问她,“确定要纹吗?”

陈烟桥话的潜台词, 倪芝清楚,所有的疤痕总会一天一天浅淡下去。她现在每天涂着祛疤的药膏。她的烫伤不算严重,创口早愈合了, 新肉长出来,就是颜色深浅不一。

问题不在于深浅,是烫伤的面积大。现在正是哈尔滨最热的时候,街上多的是穿短裤的小姑娘,只有倪芝一路走来顶着一块儿疤, 察觉到不少人异样地多瞟她腿上两眼。

倪芝叹气, “只会变浅, 不会消失。”

“所以,”她说,“你先帮我画个轮廓吧。”

陈烟桥从茶几上拿起笔, 低头把本子打开。

“喜欢什么样式?”

倪芝把之前那两张画卷铺在茶几上,“你之前不是画了么?”

“可以重新设计。”

倪芝摇头, “就之前这个就好, 我挺喜欢。”

她指了指那朵半边凋谢半边绽放的,自带光线阴影的玫瑰。

她不知为何,觉得这朵玫瑰似曾相识。

陈烟桥用笔挑起来沙发上蜷着的软卷尺, “你量个腿围。再报一下疤痕长宽。”

事关自己疤痕,倪芝量得一丝不苟,绿色的软尺在她腿上一环,捏出个长度,显得她腿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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