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来日方长(73)

作者:田可心 阅读记录

人的恐惧与空虚失落,也在于你知道今日之后,还会有明天,后天,以及无数个同样没有期待与寄托的日子,面无表情地排成看不到尽头的长队等在前面。

所有节日都变成了煎熬,你再也不想过节,你害怕又有什么节日来临,尤其是那些意味着家庭团圆的节日。

说起来,易清谣从小到大,有多少次不光是怀疑过、甚至是期盼过她不是妈妈的亲女儿?

这话她也跟颜萧白说过。尤其在智慧尽开、却还没有能够离开家的中学时期,她多少次幻想过,有一天一对慈爱和蔼的中年人找上门来,告诉她她其实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才知道,无论自己的父母多坏,当你突然确认他们真的不是你的亲生父母,那也是你人生观的一次严重崩塌。

何况,亲生父母上门来接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他们同她,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交集。

这样的悲怆,在最开始尚未适应的时候,几乎能将易清谣压垮。

有好几次,她拼命忍耐也还是有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担心被人看见,慌忙背身侧头,拼命掩饰,但好在如今人人都是低头族,就算是公共场合,也往往不再有众目睽睽。

家。

Home是个房屋的概念,她住的地方,只是出租屋;而family指的是家人,这是她没有了的。

她并没有同妈妈和哥哥断了联系,只是他们三个人彼此之间,都再也回不到过去。

与哥哥再也说不了什么只言片语例行寒暄之外的贴心话,而大约是他用了什么手段,现在妈妈不敢再催婚,不敢再对她提要求,而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之间的交流,除了大都与哥哥有关的索取与对抗之外,再没别的,于是此时,也就几乎剩不下什么了。

易清谣开始每个月固定给妈妈打5000元钱。

5000元,对于刚工作半年的她来说,即便是名校海归硕士,又供职于薪资水平较高的外企,也算是十分慷慨了。她的考虑是,其一,她不方便再给哥哥钱,给他也不会收,那就给妈妈吧,既算是给哥哥的那份一起,也算是替哥哥出了给妈的赡养费,这么一算,就不显得多了。

其二,她反正也不需要攒太多钱,基本上够她自己生活,以及够赴美的签证和机票,就好。

是的,她答应了贺清闻的,也确实要去做。她准备回美国了。

明年春季入学已然赶不上,于是她跟导师商量好,还是秋季入学,届时她在公司也工作满一年,简历稍微能好看点。

申请材料都提交好之后,新的入学offer很快就寄到,然后就是圣诞和新年了。

这倒没什么,虽然有点怀念去年此际与颜萧白那清静而温馨有趣的两厢厮守,好在对于中国大都会里的诸多年轻人而言,这两个节日与家庭团圆没什么关系,今年元旦还只有一天假,就算不是活动丰富,也睡一觉就过去了。

此后的一月上旬,大多数公司都在热热闹闹地举办年会,易清谣所在的公司也是,于是那个星期感觉上都没做什么事,等那个星期过去,就眼瞅着要过年了。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在1月下旬刚开始的时候。

那时已经开始能看到关于疫情的零星消息,但基本上整个世界还是歌舞升平,在大家眼中,那遥远的疫情,只与那一座城市,寥寥一些人,有关。

颜萧白提前半个月就问过易清谣什么时候回家,易清谣当时在忙,没时间进行长篇倾诉,于是只模糊回答了一句“我们公司大年二十九开始放假”,对于后面那句有没有买好票的询问,她没有回复,颜萧白也没在意,因为知道她家在交通发达的二线城市,即便买不到高铁票,贵一点的机票总是有的。

易清谣问了贺清闻的春节安排,他说不回家了,想趁这功夫多挣点钱。

易清谣一时哑然。

她明白他的意思,跟妈妈心结太重,不想回去跟她相处。

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他反问她:“你呢?”

易清谣便也说:“哦,我也加班。”

他们俩实际上想的是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也都没说出来,贺清闻说:“那挺好,省得我自己回去,想着你一个人在这边孤零零的,心里更难受。”

他这样说,她彻底开不了口了。

说什么呢?

没关系,你们本来也不是我的家人?

还是,你不要这样牵挂我?

静了一会儿,他们俩同时开口——

易清谣:“那个……春节不能回家,我会多给妈打点钱,你不用给了。”

贺清闻:“我过年加班工资高,我会多给妈点钱,你不用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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