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120)

作者:苏台云水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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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路不好走,桓崇的车队一路上急行紧赶,总算是在元日的前一天下午抵达了武昌城。

无忧生于建康, 长于建康。她虽与男子一般,有着游侠儿独步天下的志向,可实际上, 她连吴地都没出过。

若是以往能有机会来到武昌, 她定是雀跃已极。

然而, 这次...

心中想着, 她悄悄拂开了马车的窗帘一角,向外面眺去。

天空中阴霾欲雪,不见一丝阳光, 前方马背上那人坐姿笔挺,但从后方望去,他的背影中却带了几分莫名的萧索。

...衬着这样阴沉的天气, 更显得寂寥无匹。

那日晚上,当他寥寥道出“陶师病重”四个字之后,无忧便知晓事有不妙了。

她所认识的桓崇,向来都是自持冷漠的。

...她还从没见过他流露出那般沉重的表情!

初见时,他曾亲口道明,陶侃是他的恩师。那时阿父对此稍加调侃,这人便怒形于色,满面不虞。

甚至,无忧隐隐地有种感觉,那便是陶侃在桓崇心中的地位,比他那个名义上的君父庾亮还要高得多得多!

她与他之间,虽生了龃龉...但无忧自认不是小器之人。

死生乃大事,况阿父对陶公士行评价极高,因此这一趟武昌,她来得心甘情愿。

无忧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晌,那人似是感到了背后的视线。

桓崇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恰好与她的目光相遇。

他迟疑一下,还是将马绳一勒,慢慢地向马车方向贴近过来。

见他过来,无忧索性把帘子高高打起。待离得近了,她仰起头,向那人柔声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话。我们就快到了吗?”

... ...

面前的女郎,从车中稍稍探出身来。

此时此刻,她仿佛世上最贤淑的妻子那般,望来的目光里掩不住关切。

可是天知道,在他这次归家之前,他们两人已经冷战了有大半年了!

上次他误会了她、又伤害了她,他本就自知理亏,外加上她那几乎可算是明示的暗示。从那以后,他便长期驻扎在军营,与在建康而居的她,井水不犯河水。

因此在收到兄长小陶将军来信的时候,一想到要归家面对她,他的心里就忐忑地打起小鼓。

就在归家的路上,他快刀切乱麻一般,给自己乱糟糟的头脑寻到个解决方案:若是她愿意和他走,那是最好;若是她不愿意,那就是把她打昏了、绑回去,他也要带她一道回去,去见陶师!

结果,在他说明缘由之后,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她先是第一时间叫来云娘,安排第二天出行的行李和事宜,随后她便伏案给岳父母写了亲笔信,并差专人第二日一早就送回青溪的曹宅。

他一直以为,他的妻子还是那年那个会在他背上和他嘟唇置气的小女娃。可她的行事,分明就和真正大户人家的主母无二。

就算走,她也能把临行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心中一暖,顿时又涌上了无尽的感激。

听了她的问话,桓崇的表情不自觉地便柔软了些,他用马鞭向前一指,道,“前方就是武昌城,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无忧微笑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桓崇盯着她那张白生生的俏脸,道,“外面冷,放下车帘吧。”

“等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 ...

过了武昌城外那道深深的城壕,马车便顺利驶入了内城。

再过不久,队伍靠边停下,前面几声男子的谈话声方止,桓崇便上来敲了敲车壁,“下来吧,我们到了。”

每日急行,无忧再是隐忍,此刻双脚触到了武昌的土地,她的一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去。

幸而桓崇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及时伸手,揽过无忧的腰,将她稳稳扶在了地上。

无忧觊了他一眼,没等她面上的红云浮现,却见桓崇的脸上先显出怀念之色,“这里...便是武昌了。”

阿父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陶士行有治世大才。

从明帝时起,他便经略长江中游。尤其是荆、江两州,在他治下久矣,生活富足,民风朴实,故而俗语有云,“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

可是,眼见着过了今夜的元会便是元日,武昌城中非但没什么庆祝节日的热闹氛围,反而一旁路上所见的行人,无一不是面露出哀戚之色,望之动容。

无忧向四处瞧了瞧,而后又看向了一旁的桓崇。

那人却是牵着她的手,站在这扇敞开的大门前,定定地望着那上面的牌匾出神。

眼前陶家的匾额,朴素得简直不合陶侃的身份。

只见那高高悬起的门匾上除了一个大大的“陶”字,别无它物,丝毫没有一点那些关于先祖、郡望,以及功绩的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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