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29)
杜陵阳的举动不自在极了,无忧盯着她,忽而出言道,“杜姊姊,你别骗我!”说着,她指着杜陵阳的一侧胳膊上的襦衫,“你把手放下给我看看!你的衣服上都沾血了!”
无忧的眼瞳直勾勾的,她不笑的时候,一双眼更是格外的黑、格外的亮,像是能看透对方的内心。
杜陵阳的唇抖了抖,她对上无忧望来的视线,终是慢慢放下了护住伤处的手。
方才跌倒时,杜陵阳刚好撞到了路旁一侧的尖石上。她只是一介身娇肉贵的小娘子,身上连碰一碰都会发青,遑论这样的撞伤了?!
起身时,她便发觉自己的左臂上一股钻心的痛。
可司马衍回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中只满满地映了无忧一个人的影子。
伤口痛,心中更痛,杜陵阳失意又难过。她只想默默躲在一旁,不想去看这两个人的互动。
杜陵阳将手捂得紧紧的。她自己都不敢去瞧那道伤口,这样疼的伤口,一定难看极了。
她小声道,“无忧,我...我真的没事...”
无忧掀开她的衣袖,待见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处,她的小脸越发严肃起来,“不行的,杜姊姊!你身子本来就弱,现在伤口又出血了,定是很严重。”
“当务之急,须得赶快下山寻医官。”无忧拿手帕擦拭了下她臂上的血迹。
她再咬唇一想,向司马衍恭敬行了一礼,道,“陛下,无忧拜托你,请你先尽快带着杜姊姊下山去。”
“那你呢?”司马衍脱口而出。
... ...
无忧认真道,“陛下,我只是脚踝崴了,可杜姊姊是在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杜姊姊的身子一直不好,她现在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先给杜姊姊治伤要紧,你先带杜姊姊下山去!”
司马衍望了望面白如雪的杜陵阳,又瞧了瞧一脸坚定的无忧,他顿了顿,忽而沉声道,“无忧,我背你下山吧。”
无忧心中一跳,眼光在他身上一转,忽地俏皮一笑。
纵是受了伤,她笑起来还是阳光灿烂的无忧模样,“无忧不要陛下背!无忧还没长大呢,陛下便要体验一把做人兄长,背妹妹送嫁的滋味了?!”
她笑得轻松,笑得恣意,可其中却深意别藏。
她已经好久没有唤过自己“阿兄”了。
小时候,小女娃还会扯着自己的衣袖,一边开怀地笑着,一边在口中软软地叫着,“阿兄、阿兄、陛下阿兄!”
长大了,她的笑容依旧开朗,可她却几乎再没叫过这两个字,她只和其他人一般,口口声声喊他,“陛下”。
也不是没有失落。
他只想做她口中那独一无二的“阿兄”,而不是让她和其他人一般,千篇一律地将他当成“陛下”。
可他后来又想,不叫“阿兄”也好,反正他们也不是亲兄妹。
等无忧长大了,他还要让她做自己的皇后,多了个兄长的名头,听着也有悖人伦。
可单单今日,她却在旁人面前三番四次地强调他们之间兄妹的关系。小女郎叫得亲近,他如何又能不知这其中的弦外之音?
怕是她长大了,叛逆了,就想把他这个半是兄长半是陛下的外姓人再向外推出去几丈远。
司马衍眼神一暗,却见无忧笑意转淡,“陛下,你们带着我,根本走不远的!事不宜迟,你快带着杜姊姊走吧!”
... ...
司马衍瞥了眼身旁不言不语的杜陵阳,之见她的容色越发苍白了起来。
杜陵阳的父亲与祖父,不止担任朝廷要职,更是对身为皇帝的自己极为忠诚。
现今朝廷权臣当政,支持自己的清流本就难得,若是此番杜陵阳真的出了三长两短,杜家父子定会对自己心生龃龉。
他微微闭上眼,终是咬牙将无忧扶坐到道路一旁。
临别时,他将无忧的小手一把握住,感到她下意识地就要从他手中挣出去,司马衍一个用力,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他郑重道,“无忧,委屈你了...你在这儿不要动,等我将杜娘子送下山,就来寻你。”
杜陵阳抿了抿唇,也轻声道,“无忧...对不起...都怪我踩空了阶梯。”
无忧对她安慰一笑,她再挣开司马衍的手心,道,“杜姊姊、陛下,无忧不委屈的。你们快些走吧,治伤要紧,就别在这里磨蹭了!”
“等一会儿陶家姊姊他们来了,我和陶家姊姊说,让她陪陪我~”
... ...
司马衍二人很快就离去了。
眼前的这处林子茂密,她根本看不到远处的昆明湖。
前也是林,后也是林。无忧一个人坐在石头上,脚又不能动,简直无趣极了。
她双手托腮,将那根长叶草叼在嘴里,小嘴一撅再一落,那草叶便跟着一上一下,在她的唇上来回起舞。